「可我無心問鼎天下,只愿和阿蘅相安無事。」
接下來的九天,崔宋沒再踏過我的門檻。
我也樂于被他冷落。
太子有正統優勢,手握京城御林軍。
賢王有宗室支持,封地燕陵養兵。
更不要說李玄歌,其父李贊盤踞北疆十余年,掌管二十萬大軍。
相比之下,崔宋出身一等一的貴重,清河崔氏和沅陵宋氏的聯姻之子,少年狀元及第,朝中清流領袖。
世家公子,芝蘭玉樹,形如謫仙。
但憑他皮相生得再好,沒有軍隊,怎麼能成為四人之一?
直到我見到了崔宋的妻子,盛國公獨生女楊蘅。
盛國公是開國功臣,高祖義兄,除了論功封爵,還允許他保留著一支軍隊。按道理,若是盛國公不在,楊蘅再有兒子,這支軍隊會由他繼承。
我見到楊蘅的第一眼,她正伏在書桌前寫字,那只手撐在下巴,手腕上晃著大大的蜜蠟黃玉鐲子,顯得纖細可憐。
我看著這一幕,府宅內火光映天,她撲在書桌上,持筆在寫信,半邊衣裙被血染透。她松開了筆,將書信遞給我,用力去褪手腕的鐲子……
「你是明三姑娘?」她擱下筆,抬頭看我。
我回過神來,笑了笑:「是。」
06
楊蘅溫婉大方,與我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她送我了一大盒東海珍珠,讓我諒解崔宋納我入府后,對我的怠慢與冷落。
「無妨,崔大人珍愛夫人。我本來也有心上人,不算冷落。」
楊蘅怔愣,笑了出來:「我聽夫君說過,大殿之上,明三姑娘同受太子和李將軍青睞,才無奈選了他,我還以為是他杜撰之詞。」
我啞然。
楊蘅自覺失言:「明三姑娘,稱我夫人太見外了,你日后叫我阿蘅就好。
」
我與楊蘅說開以后,她待我越來越好,日日邀我共用早膳。
偶爾碰到崔宋在場陪她,我就不聲不響地回去了,也稱得上是相處融洽。
十日后,崔宋帶我進宮。
進宮的路上,我們見到了另外三對夫婦。
大姐和賢王相敬如賓,太子和二姐更像君臣,我和崔宋貌合神離,李玄歌和四妹互相仇視。
皇帝隨意問了兩句家常,就讓各位郎君退下,留下我們四位問話:
「是否有占出誰是未來天子?」
為了保命,我們都很默契,說是自己選的人。
皇帝當場大發雷霆,激烈地咳嗽起來,往后倒在椅子里,讓我們都滾下去,但很快回過神來,把我和四妹留下了。
「她倆也就罷了。明問秋,你當日想選的,不是李玄歌嗎?」
我淡淡回話:
「陛下,我當日與四妹說的是,崔宋丞相,宮人也可佐證,她不過是會錯了意。」
四妹信誓旦旦道:「陛下,她那時說的必定是假話,是想騙我選錯!絕對是李玄歌!」
我抬頭,望向皇帝:
「陛下,若是認為相術師會說假話,那麼從我這里,甚至從我父親那里,得到的任何話,都不值得一聽了。」
「怎麼不會說假話?你們分明說陛下……」
茶杯如箭般飛來,砸碎在四妹身前。
雪白瓷片頓時飛濺開來,不小心劃破她的臉側。
她躲也沒躲,跪得更為端正,只拂去臉上的血珠,悄然噤了聲,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
皇帝冷著臉,揮了揮手,讓四妹下去了。
他慢慢走下來,步伐緩慢。
「詔獄中,朕知道你和你二姐有所隱瞞。」
他的聲音比步伐更緩,但勝在沉穩。
「若真如她所說長命百歲,朕就不會去找你父親。
朕到底能活多久,也不想去問她了,你不如說說看,朕會如何死去?」
面前緩緩飄落帶血的帕子。
我跪伏在地上,望向那帕子,目光寸寸幽深,語氣無比平靜:
「陛下,其實我是會說假話的。」
我已然抬起頭,目光毫不避讓。
皇帝凝眉看我,臉色僵硬。
我沒去管他的表情,也沒等他允許,就自行站了起來。
「陛下,當日在詔獄內,我向您證明過本領。天潢貴胄,凡夫俗子,皆有一死。您若要我為您測,不能只開金口,總要給出報酬。」
我往后走幾步,回頭去看皇帝:
「當然,您可以殺了我,殺了我全家也未嘗不可,但卻不能從我口中得到半句真言。」
「你要什麼?朕先聽聽看。」
「我只要問我四妹是怎麼治好病的。」
皇帝微微錯愕,比他想的要簡單多了,他松了一口氣:
「她心臟位置奇特,不在左右胸臟,而在正中偏上,咽喉以下。以至于胸口重傷,不會害其性命。」
我不自覺摸向自己的咽喉:「原來是這樣啊。」
也就是說,那手握金釵的女人,千真萬確是我。
皇帝目光銳利地盯著我:
「該你說了。」
我豎起三指,對天起誓。
「陛下,我以亡母在天之靈起誓,我所說絕非虛言……」
……
走出大殿時,李玄歌等在門側,立刻迎上前來。
「可有事?」他語氣關切。
我搖頭。
崔宋在不遠處等我,大姐和二姐兩對也還未離去。
片刻后,內侍出來傳話,說四妹留宿宮中。
三位姐夫不約而同看向李玄歌。
李玄歌站在我身旁,逐個回看過去:「都看我做什麼?又不是讓我留宿。」
崔宋看了眼他,讓我晚些回府,便先行離去了。
大姐和二姐也就走了,尤其是二姐,多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