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匠的女兒要嫁秀才。   

大家都笑我腦子有病，誰不知道那秀才家徒四壁，頓頓只能喝米湯。 

爹爹放話：除非他死，否則他絕不同意。 

后來他真的死了，被通判之子大卸八塊，像他宰過的那些豬。

我擦干眼淚，獨自踏上了為他申冤的路。

可沒想到，那秀才卻死皮賴臉地跟了上來。

他彎著眼睛和我說：「汀蘭別怕，我陪你。」

1   

「汀蘭，我們以后還是別見面了。」 

「趙叔說得對，像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之人不配！」 

抱著小狐貍的我站在原地，像是石化了一般。

我姓趙，名汀蘭，祖上三代都以殺豬為業。

我的爹爹趙明理一手殺豬的手藝更是十里八鄉都有名，作為他唯一的女兒，從小我便被他捧在手心，就算是我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拿桿子替我試一試。

除了我的親事。 

我喜歡村里的范秀才。   

作為一個秀才，又長得眉清目秀，一身書卷氣。 

范曉湖原本應該是很受歡迎的。

可惜攤上了個早死的爹，又遇上了個病弱的娘，短短數年便賠光了家產，只剩下了一棟下雨便漏水的茅草屋和空蕩蕩的小屋，連老鼠都不上門光顧。

就算是再窮苦的人家，一見這陣仗也不愿將女兒推入火坑。

秀才？ 

就算是秀才又如何？

讀書、科舉哪一樣不是銷金窟，普通的人家哪個供得起。   

「曉湖你很好，比誰都好，我爹爹說什麼，你不用放在心上。」

「汀蘭，除了我這條命，我什麼都給不了你，趙叔對我父親有大恩，我不能……不能耽誤你。」他垂下頭，盯著腳尖。 

我能感覺到他內心的糾結和愧疚。

一面是我，一面是恩情。 

范曉湖的父親曾險些被大水沖走，是我爹爹冒著生命危險下河將他救了回來，為此甚至還在臉上留下了一道長疤。

曾幾何時，我們兩家的關系也一度極好。 

可不知為何，又在一夜鬧翻，直到范叔亡故，我們兩家也沒能和好如初。   

只記得范叔死訊傳回村里那天。 

爹爹坐在院子里，一邊喝酒，一邊罵了一夜的傻子。 

而對范家，爹爹雖然嘴上嫌棄，可私下卻是多有照拂。 

我曾偷偷問他：「范叔死都死了，爹爹你還記仇嗎？」 

爹爹只沖我揮手：「你小孩子家家的，去去去！」 

對于范曉湖，我能感覺到，爹爹其實也是喜歡的。

好多次，我都看見爹爹在范曉湖給孩子們上課時，偷偷地笑。   

只是我不明白。 

為什麼一遇到我和他的事，爹爹便大發雷霆。 

想了想，我開口道：「你想多了，我不嫁人不是因為你。」 

「我……我只是……只是還沒有遇到自己心儀的男子。」 

「我趙汀蘭如果要嫁，那就要嫁這世上最好的男子。」

「他英明神武，他聰慧豁達，更重要的是他只喜歡我一個，你……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汀蘭……」范曉湖無奈道。   

「好啦，不說這個了，快拿出來吧，錢記的燒餅，我都聞到了。」 

我朝他伸手，他淺淺一笑，伸手從懷里取出用厚厚的油紙包住的燒餅。 

十五里路。

他自己窮得每天只能喝米湯，可每次去鎮上卻總是記得給我帶我愛吃的燒餅。 

十年如一日。 

我撕了一半給他，像之前那樣和他一并坐在河邊閑聊。

我嘰嘰喳喳地和他說家中的閑事，家里撿到的狐貍；娘親的牙；爹爹的服役。

他不急不緩地和我說鎮上的消息，米鋪漲價；雜貨鋪的女兒出嫁；明州的瘟疫。 

我咬著燒餅，聽得認真。 

他的聲音好聽，無論說什麼，我都不膩。 

路過的村民朝著我笑得促狹，我也不理。

直到身后一道吼聲響起。 

「趙汀蘭！」

我一回頭，正撞上爹爹暴怒的臉。   

范曉湖沉默，起身，躬身行禮。 

二話不說，爹爹拽著我就走。 

「你這丫頭，怎麼就不聽話！」 

「那姓范的，除了一張臉，有什麼好的。」

「你和他在一起，這輩子就是吃不完的苦。」

「我把你養這麼大，不是讓你去受罪的！」

……   

爹爹一貫豪邁，聲音極大，他肯定聽到了。 

我回頭，正瞥見他的臉。

蒼白的，羞愧的。

2 

回去后，我和爹爹大吵了一架。 

爹爹怒極，砸了酒碗：「死了這份心吧，要我同意你們在一起，除非我死。」 

我又氣又急，哭得泣不成聲。   

娘親看不過眼，上來勸我。 

我咬著唇：「娘親，我不明白，爹爹明明就不是嫌貧愛富之人，為什麼就對曉湖有那麼重的偏見。」

娘親說不上來，語氣里帶著些狐疑：「你爹那個人啊，看似大大咧咧，其實心可細了。」 

「或許……是曉湖身上有我們沒看見的缺點？」

缺點？

什麼缺點？ 

他又不說，裝什麼大尾巴狼。   

心有不忿，我往酒壇子里加了整整一瓢的涼水。 

吃飯的時候，爹爹一入嘴，眉頭就挑了起來，無奈地看著我，搖了搖頭。 

但最后還是什麼都沒說，默默地就著這壇摻了水的酒，吃完了飯菜。

沒幾日，他便同其他人一起去官府報了到。

走之前，還特意囑咐母親，要她看緊我，決不許我踏出家門一步。

再然后，范曉湖也走了。

隔壁小虎通知我的時候，我是蒙的。   

我找遍了整個村子，問遍了遇到的所有人，也沒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