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動作熟練地剝好螃蟹,突然把腦袋探過來,嬉笑一聲:
「郡主該不會不知道怎麼吃螃蟹吧?」
我局促道:「我不愛吃。」
「你不吃我吃。」
她把我的螃蟹搶走,然后夾了一塊東西放到我碗里:「嘗嘗這個。」
在她期待的眼神里,我不疑有它,放到嘴里嚼了幾口。
「郡主,好吃嗎?」
「好吃,多謝。」
說完后,周圍突然爆發雷鳴一般的笑聲,所有人看熱鬧一樣地盯著我。
戴清清嘴角憋著笑,十分得意。
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經人提醒才知道咽下去的是生面團,染了顏色用來做裝飾用的,不能吃。
其他人竊竊私語。
他們說我是婢女出身,即便被封了郡主,也登不了大雅之堂。
被人耍弄,我心中不快,冷冷道:
「戴小姐從小養尊處優,本以為家教良好,沒想到會從別人碗里搶東西吃。」
戴清清失了顏面,當眾譏諷:
「聽說郡主以前在街上要過飯,想來討來的剩飯更合郡主的胃口,看不上螃蟹呢!」
周圍又是一片嗤笑聲。
我沒有家世倚仗,即便被賜予皇姓,在他們眼中依然是下等人。
更何況,我是個不得圣心的郡主。
他們有恃無恐,才敢明目張膽地看笑話。
我深知與他們不是一路人,正想尋個由頭離去。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當眾諷刺郡主做過乞兒,是在諷刺當今陛下嗎?」
說這話的人叫蘭羨,是今年的新科狀元。
他給我送過三次拜帖,我都拒絕了。
沒想到今日在這里遇見。
這人生得好看,是那種足以令人驚艷的長相,卻給人一種遺世獨立、風骨蕭然之感。
話一出口,四下寂靜,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齊刷刷地望向戴清清。
好像他們自己沒說過這樣的話一樣。
戴清清這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臉色煞白:
「蘭大人,我不是那個意思……」
蘭羨沒有回答,兩指夾著玉杯,不徐不慢地喝酒。
得罪我不要緊,但是不敬皇帝,藐視君威,會殃及整個家族。
戴清清害怕地咽了口水,后來索性跪在我面前,自己抽起了耳光:
「方才我口出狂言,但絕無藐視圣上之意,求郡主大人不記小人過。」
「我有罪,我該打!」
4
我冷冷瞥了她一眼,沒再吭聲。
此時宴席中央,舞女正在一邊跳舞一邊做水墨畫。
她許是舞藝不精,不小心把幾個墨點甩到我身上,朝我磕頭謝罪。
我只好由侍女領著去換身衣裳。
后面有幾件新搭建的小木屋,供女眷歇腳更衣之用。
誰知剛剛脫下衣裳,突然聽到「咔嚓」一聲,門被從外面鎖住了。
準備更換的衣裳和我原來的衣裳,也全都不見了。
「有沒有人?快來人!」
我不停地晃門,心想著參加壽宴的人那麼多,總有人能聽到聲音,過來給我開門。
小翠如果發現我不見了,應該也會尋我。
但是直到日暮,參加宴會的人陸續離去,也沒有一個人過來。
秋日的風到了晚上有些涼。
我沒有衣服穿,蹲在密閉的屋子里,兩手抱著膝蓋,凍得瑟瑟發抖。
這里是城郊,平常人跡罕至,若是凍死餓死在這里,怕是尸體臭了也沒人發現。
我憎恨自己,為什麼要回宮當這幺蛾子郡主。
難道一起討過飯睡過覺,許下幾句海誓山盟,我們就是一樣的人了嗎?
他是天潢貴胄,我是奴婢之女,我們生來便注定了天壤之別。
可笑我曾經奢望能夠跨越身份的鴻溝,與他相守白頭。
做他的妻子,我不配。
做他的義妹,我也不配。
夜幕拉下,天色漸黑,遠處似有野狼的嚎叫。
我在這難捱的時間里一點點絕望,也在絕望之后逐漸通透、死心。
這個時候,楚淮州定然不會想起我。
那我也不要再想起他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朦朧之中聽到了叩門聲。
「郡主,你在里面嗎?」
我一個激靈,連忙回應:「在在在,快救我!」
門被一腳踹開,燃燒的火把照亮了彼此的臉。
我驚喜道:「蘭大人,是你啊!」
他愣了一瞬,臉瞬間紅了,連忙轉過身去,手忙腳亂地解下自己的披風。
「郡主,穿這個吧。」
我這才意識到身上只穿了兜衣褻褲,白生生的肩膀和胳膊都露在外面。
5
即便披上披風,走路時前面也會有大片春光露出。
我使勁把自己裹了裹,蘭羨轉過身后看到我的局促,一把將我抱起:
「山路難行,郡主,得罪了。」
我鉆在他的懷里,不禁問道:
「蘭大人,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想來是奔波許久,他說話時帶著微微喘息:
「以為郡主早早離席了,后來覺得不對勁,便去郡主府問了問。」
「聽說郡主一直沒回去,我便猜到出事了。」
我問:「所以,你今天一直在找我嗎?」
「嗯。」
小翠被人五花大綁扔在林子里,嘴里堵著東西。
山上的夜風陰冷,我仍是驚魂未定,他胸膛上的溫度傳遞過來,身子暖了許多。
原以為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在意我了,即便死在那里,也不會有人為我流一滴眼淚。
竟有一個素未謀面的人,惦記著我的安危。
「蘭大人為何這般關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