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日夜里,我發現我的手札上有一貼花,翻開一看,有一支梅花箋并一封信。
梅花箋上寫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我打開信件,信中寫道:
葵兒愛鑒,
見字如晤,瞻彼日月,悠悠我思。吾愛慕汝久矣,遠比你想象的更遠更深。
我向川此生只愿娶向葵一人,唯愿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愿君心似我心,共赴歲月長河。
向川。
我捏著梅花箋和信件,彎唇而笑。
十日后,我走馬上任,每日下鑰之時,總有那一抹清冷的身影在等我,風雨無阻。
三十日后,大婚。我本不欲那般快,阿姐和阿爹說只需我配合走個過場,什麼都不用我操心。好吧。
阿爹和阿姐為我準備了豐厚的嫁妝,長寧公主亦添置了厚厚的一份,向川最夸張,將他的私產一分不留地全劃到我的嫁妝里。
我本孑然一身,可出嫁那日,有阿爹、阿姐、喜兒、牢頭、公主、皇子等送嫁,由葵心閣出門,十里紅妝,繞城一周,回到隔壁的向府。
大家又齊齊在向府等著我,既是娘家人,亦是婆家人。
老天垂憐,我終是嫁給了自己喜歡之人,那是我曾經想都不敢想之人,這個人疼我愛我,與我攜手一生,共白頭。
番外——向川
阿爹常年征戰在外,幼時我便常聽阿娘抱怨,嫁人不得嫁將士,萬事皆依不上。
可孩子總是仰慕父親的,阿爹一身戎裝的模樣,當真是英勇。
八歲那年,阿娘病逝,連父親的最后一面皆未見到。
臨終前她為阿姐定了親事。
李府是書香門第,文官世家,長子李宴曾連中三元,是個有才學的。
在當時看來,確是極完美的一樁婚事。
而我跟著父親遠赴北方,那里亦是我向往的天地。
邊關多年,我目睹了烽煙四起、哀鴻遍野,那一刻,我暗自起誓,誓要在有生之年收復北方,讓百姓免受戰亂之苦。
正因為見過沙場無情,見過母親的孤寂,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一位好郎君。
我早已想好了此生不娶妻。
那時的我還未見識過幾個女娘,只覺得女娘是柔弱的膽小的,她們怕血又怕蟲子,想來也是極無趣的。
直至初見向葵時,她瘦瘦小小的人兒,卻堅韌得讓人心驚。
面對刮骨療傷的痛楚,即便是久經沙場的戰士都忍不住要嚎幾聲,可她愣是咬著牙不吭一聲。
那時我真心覺得,她若為將,來日必定出類拔萃。
后來我遠赴邊關,一別便是四年,這四年間,阿姐時常在信中提她。
她的腿若休養得當,本可以如常人的,可她偏偏早早地下地干活,攔都攔不住,導致左腿微跛。
怎會有這樣傻的女娘呢?
她才十二三歲,明明還在長身體,卻連飯皆不敢多吃,明明瘦小,卻萬事沖在前頭,生怕自己少干了一點活。
阿姐說她學什麼,成什麼,且必定比一般人學得好,卻不是因為她更聰明,只因她更刻苦而專注。
她的眼里仿佛有生生不息的火焰。
四年的書信,我仿佛也看著她從誠惶誠恐的孩子,成長為一個堅毅果敢的女娘。
那日她一身風霜出現在邊關,瘦小卻堅韌的身影,只一眼,我便覺得那是她。
彼時的邊關,風雨飄搖、潦倒晦暗,她的出現猶如光,令天地都失了顏色。
連彼時還是太子的陛下都送不過來的糧草,她一個女娘做到了,那時我便知,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娘,她是有些膽識和智慧的。
她一開口便介紹自己,極客氣疏離,仿佛對一個陌生人,我莫名有些煩躁。
可當我看見她為我縫制了冬衣和鞋子時,便又覺得愉悅。
我曾經對女娘的偏見,在她身上完全不顯。
她何止不膽小,簡直是膽大包天。
她奔波在傷員之間,不懼血不怕苦,比將士還能熬,后竟又獨自偷偷試藥,試出了瘟疫的藥方,邊關的瘟疫才得以短時間內解除。
她常說我是姣姣明月,可她不知道,她是驕陽,她的勇敢善良照耀過許多人,也吸引了很多人。
當初她一身男兒裝,許多將士便要將家中的小妹許給她。
我心說,幸好是男兒裝。
她曾撿到她落下的一個手札,里邊記載了天山雪蓮。
那日護她回長安的將士說她留了一封信便獨自離開,我無緣由地想起了那個手札,后經一路打聽,更加篤定她去了天山。
那時我是真心怕,她怎如此膽大,天山那種地方豈是一介女娘能獨自前去的,一場風雪一場雪崩便能要了她的命。
天山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我的足跡,我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痕跡。
那日的雪很大,我忽然心跳很快,一股不祥的預感充斥心口,令人膽寒。
可我尋不到她,無論如何皆尋不到她。
幾乎絕望之時,我看到了那只高高舉起的匣子,我的腦子一片空白,那一刻心里的驚和痛永生難忘。
我顫抖著手將她從雪里刨出來,她雙眸緊閉,渾身冰冷僵硬,卻不知是憑著怎樣的意志舉起那只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