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若虛閉上眼，眉頭擰緊，蒼白如紙的唇瓣抿著，似乎在忍受痛苦，可他一聲不吭。

「夫君，你今日怎麼又想逃了呢？」

我回來時，看見傅若虛匍匐在地上，本來已經結痂的傷口又不斷涌出鮮血......

傅若虛猛然捏住我的手臂，死死盯著我：「公主與其如此折辱我，不如給我一個痛快。」

「夫君說什麼呢？

「我看見夫君受傷，我的心比夫君更疼，怎麼會舍得夫君去死。」

傅若虛不作聲了，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清冷破碎。

我似乎看不懂他，我對他這般好，他卻總想著去死。

他手腕上的傷口密密麻麻，一次比一次深。

我替他包扎好傷口，每一次看著他流血，又一次次結痂，再揭下。

「夫君，不要做這般無謂的事了，你的命是我的，即使到了閻羅殿，便也會被我追回。」

他閉上眼，不再掙扎，一雙眸空洞蒼涼，卻更是一種寂寥的美。

16

陽光從格窗射入。

我對著銅鏡，螺黛描眉，鏡中人唇脂艷紅，華麗出塵。

傅若虛坐在輪椅之上面色極為平靜。

我問他：「夫君，我美嗎？」

他瞥了一眼：「美。」

我不滿他的敷衍，臉色陰沉：「跪下。」

傅若虛沉著眉眼，卻一動不動。

我彎唇淺笑，裝作吃驚的模樣：「我忘了......夫君的腿早就被截掉了，哪里能跪呢？」

傅若虛那張美若神祇的面容一直看著我。

「夫君，乖一點，不好嗎？」

我輕柔地吻著他的唇，他一動不動，像一件破敗不堪的衣衫，無趣極了。

「夫君，你為我作畫吧，好不好？」

「好。」

「為我畫上千百幅丹青，用血勾唇，像是畫......榮箬那般，好不好？」

「好。」

提到榮箬，他的面色依舊平淡，宛如傀儡玩物般。

他木訥地湊過來吻我。

我嫌惡地側過臉，「原來跟別的男人也并無分別嘛。」

傅若虛微微有些愣住了。

馴獸師馴獸第二步便是讓他們失去本能，它們的每一口食物，每一口水都會覺得是主人的恩賜。

17

傅若虛整日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愿出門。

可是，我偏偏要帶他出去，逛街市，進馬場，聽戲曲，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模樣。

街市擁擠，他的輪椅碰到菜販子的攤位，惹來一句句難聽的穢語。

馬場里，我姿態肆意地揮鞭，他瞧著，低下頭顱，他從前是最愛馬之人。

戲園子里，旁人對他指指點點，他臉孔連著耳根子紅潤一片。

傅若虛拉了拉我的衣袖，動了動唇：「阿意，我想回家。」

我蹲下身，笑吟吟看著他：「夫君，莫怕，你總是要出來散散心。」

我又厲聲斥責那路人：「再胡言亂語便將你舌頭斬斷。」

回家路上，他臉色蒼白，骨節分明的指死死攥著衣袍：「如今我已是個廢物了。」

傅若虛身軀瘦弱，臉色蒼白，一襲玄衣坐在輪椅之上，眸色沉沉顯得荒涼寂寥，長發披肩下的面孔依舊美得驚心動魄。

我攬住他的背脊，將他護在懷里。

「夫君，你在嘉意心中便還是最好的。」

傅若虛這副卑微怯懦的模樣可比前段時日那副木訥樣子好多了，破碎感，竟讓我生了幾分憐惜之情。

有時候，也需要給他嘗一嘗甜頭，就像那風箏的線，繞在手指，收收緊緊，才不會斷。

18

我依偎在傅若虛的懷中，玩弄他小衣的系帶。

「夫君，昨日張大娘說，你配不上我。」

他呼吸一滯：「什麼？」

「她說，你空有一副皮囊，卻有殘疾，勸我趁年輕貌美另嫁他人呢？」

傅若虛冷聲道：「你也這般覺得嗎？」

我垂眼思索了一番，假裝沒看到他沉下去的眉眼和攢得緊緊的拳頭。

他不要我再觸摸他的殘腿。

傅若虛姿態卑微，低下頭：「阿意，丑。」

他從漠然生出了羞恥，他開始在意我對他的看法。

我親吻那些有些丑陋的痕跡，盈盈笑：「是有些丑，可生在夫君身上的，我便都喜歡。」

我要讓他知道，在旁人心中，他是配不上我的。

而我的認同，讓他心懷感激。

「夫君，這世界上不會再有人比我更愛你了。

「便是我見你的第一眼，便知道同你的結局。」

我親吻他的唇，眼眸柔情繾綣，腰肢抵在他的臂彎。

這一刻，我真的就成了嘉意。

「夫君，再替我畫一幅丹青吧，這次我想要一幅馴獸的美人圖。」

「好。」

19

傅若虛坐在院中梨樹下，陽光灑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美人如玉劍如虹。

從前，他的眉宇間盡顯清冷傲氣，如今，倒像是個傀儡。

系統催了我好多次，問我什麼時候回家。

他檢測到傅若虛沒了反抗意識，不會對女主再有任何威脅。

可我竟有幾分舍不得了。

在那個世界，我是被心愛的男人謀害而死。

我卑微愛了那個男人十年，為他奉獻一切，可他有了新歡后，便想擺脫我。

于是，我跟蹤，窺視，打擾他的生活，他的小女友終于受不了，離開了他。

我以為他會回到我身邊，他卻為了報復我，將我關在他馴獸用的骯臟的囚籠里，囚禁，凌辱。

他輕蔑地看向我：「你就這麼愛我嗎？瘋子，惡不惡心。

」

最終，看著我被野獸撕扯而死。

原來，在他眼中，我一直竟是個瘋子。

我冷眼瞧了一眼傅若虛，他真是像極了那個男人，俊美，自私，冷漠，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