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寵,于是她也在侯府有了地位,別的下人都讓她三分。
四下無人時,我問她:「知道我為什麼將你留在身邊嗎?」
紅昭恭敬地站著回話:「知道的,因為宋大哥一直很照顧我。」
我眼眶紅了,啞著嗓子問:「你記得他?」
紅昭點點頭:「記得的,宋大哥是您的丈夫,你們在京城時,借住在我家,我們見過的。」
我再也抑制不住眼淚,抱住了唯一的熟人:「紅昭,你宋大哥死了,我沒有親人了!」
紅昭慌亂地回抱著我:「嫂子你……你別哭!宋大哥也許還……還沒死!」
我猛地頓住,呆呆地望著她:「你說什麼?」
宋愚……可能沒死?
紅昭警惕地四處看看,確定沒人,才湊到我耳邊說悄悄話:「我在京城時,好像見過他。但……但也不太確定……」
京城……宋愚可能還在京城?
我從絕望中生出一點希冀,忽然覺得人生有了盼頭。
回想當初,只覺恍如隔世。
去京城尋親的道路并不好走,好在我和宋愚都不著急,半是游山玩水,半是懸壺濟世,沒遇見匪徒,也是多虧了一路上好人相助。
不知是不是遇見的人多了,眼界開闊了,宋愚成長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快到京城時,他已經與十五歲的少年思想差不多了,只要不聊太復雜的東西,看上去便與常人無異。
我們找到了爺爺的戰友老田,可斯人已逝,只剩下他的兒子兒媳,開了個豆腐攤。
我們本以為要無功而返,那夫妻倆卻收留了我們:「既然是故人相托,我們豈能辜負?」
紅昭便是他們的小女兒。
我和宋愚不愿白住,便繼續在街上開個藥攤,賣些常用藥,比藥鋪便宜幾文錢,效果也很好,所以收入尚可,交些房租和伙食費。
紅昭那時候還小,與少年心性的宋愚常常一起玩耍,宋愚很喜歡她,時常幫田叔田嬸照料。
一年多前的七夕,紅昭吵著要出去玩,宋愚沒見過那麼熱鬧的節日,也興致勃勃。
兩家人難得沒在家吃飯,餓著肚子從街頭吃到街尾,吃得肚子溜圓。
「紅昭,別去打擾你宋大哥小兩口了,讓他們兩個過節去!」
紅昭不情不愿地被爹娘帶走了,宋愚牽著我的手,仿佛提前做了什麼功課,鼓起勇氣說:「阿許,西邊有斗巧活動,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可到了斗巧的地方,宋愚又讓我在臺下等著,「獎品是一對繡球掛飾,我去贏回來!阿許,你在這里等我!」
我愣住:「可這比賽是姑娘家參加的呀……」
然而宋愚已經鉆進人群不見了,過了會兒,就見他作女子打扮,蒙著面紗,隨著參賽隊伍一起上臺了,他個子高挑,實在鶴立雞群。
我:「……」
雖然宋愚長相偏清秀,可也沒這麼胡鬧的啊……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夾著嗓子報了個假名,然后坐下開始像個女孩子一樣拿起針線,如臨大敵一樣深吸一口氣,眼睛都瞪成斗雞眼了。
司儀敲鑼:「第一關,對月穿針!」
宋愚順利通過,頓時信心滿滿。
「第二關,喜蛛應巧!」
宋愚險險過關,額頭冒汗。
「第三關,投針驗巧!」
……
我那時滿心滿眼只看得到我那傻里傻氣的小丈夫為了給我贏一對繡球而扮成女子穿針引線,覺得他滑稽又可愛。
我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羞澀地嘀咕:「真是個傻相公。」
我根本沒看到,斗巧臺上方的望月亭里,來京城探親的小世子沒理會身邊的狐朋狗友,癡癡地望著人群里的我,喃喃自語:「那是誰家的小娘子,怎麼笑得這麼好看?」
7
宋愚不知背著我練習了多久,但那斗巧活動,他還是輸了。
倒也不算意外,他哪里比得上精于女紅的姑娘們呀。
他原本十分沮喪,委屈得都快哭了。
司儀被他嚇了一跳:「別哭別哭,好好的節日,哭什麼呀?參賽的都有獎品!」
于是他又高興起來,帶著一對綴滿流蘇的布繡球掛飾跑下臺,在人群里高呼著:「阿許!阿許!繡球!繡球!我拿到啦!」
他嗓門那麼大,差點就露餡了。
我連忙跑過去捂住他的嘴:「知道啦!你想讓別人都知道你作弊嗎?」
宋愚滿頭大汗,眉眼彎彎,把面紗扯下來:「阿許,我給你掛上!」
他把一只繡了鳳紋的紫色繡球掛在我腰間,又將繡了魚紋的藍色繡球掛在自己腰間,抱著我的腰轉圈,「真好看!」
旁邊有人疑惑:「咦……你是個男的?怎麼看起來像……」
宋愚還傻乎乎地回應:「是呀。」
在對方大喊作弊之前,我趕忙拉著宋愚往外跑:「你理他干什麼!」
晚風在臉上拂過,我們逆著人潮奔跑,腰間的繡球晃來晃去撞在一起,流蘇糾纏著又分開,好似扯不斷的紅線。
我一口氣把他拽回家,兩個人氣喘吁吁地面對面,額頭上都是汗,臉也是紅的。
宋愚緩緩關上門,拉上門閂,把頭上的花簪拆了,長發散落,渾身發抖一樣靠近我,捧著我的臉:「阿許,你是我的娘子,我……我是你的相公……」
我預感到什麼,心里有小鹿亂撞,輕聲應了:「嗯。」
「我看過書了,夫妻還能睡……睡別的覺……」他咬了咬嘴唇,不敢看我,卻又忍不住偷偷瞟了幾眼,「你……你要不要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