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眼中的離經叛道, 卻是大長公主三十余年的隱忍與謀劃。
我記得她曾跟我說過:
「當年本宮手握十萬大軍, 本可一舉殺入皇城,奪玉璽,穿黃袍,自稱為帝。」
「可看到那些扛著鋤頭欲在自己一分耕耘里得一分收獲的貧民, 看到走南闖北為一家生計風餐露宿的商戶, 看到兒女環膝在父母面前盡孝的勛貴,我放棄了。」
「那個位置固然重要,可遠不及我子民萬一。我不忍心, 將自己的雄心壯志落在他們骨肉分離和無止境的鮮血里。」
三十年來,她攜幼帝登基,內修朝政外平四海的同時,不斷在各方各面提升女子地位。
如今女子可入商入仕, 甚至被當作家主與儲君培養。
何嘗不是她口中嶄新的時代。
小女子竭力過好自己的一生, 大女主成為時代的中流砥柱活得錚錚作響。
這, 才是我們的時代。
大長公主說新時代來臨的時候, 她就要回家了。
我不懂, 皇城不是大長公主的家, 她的家又該在何處。
「大長公主用她的一生證明了,女子不堪大用是錯的。她父皇錯了,那個時代錯了,那個位置, 她從來配得上。」
沈玨眸中盈著水光, 她在等, 還在等。
只等那日, 我們期待的時代徹底到來時,她可以脫去束胸,以女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站在朝堂上,拿著累累軍功封侯拜將。
那也是我,憧憬的未來。
最后一封關于裴懷的信是奶娘給我的, 她年事已高,受不得邊疆的風沙, 便在京中養老。
她說:
「裴懷被傷了心肺,落下一身孱弱, 形銷骨立,爛在床上,生蛆而死。
」
看到那封信的時候, 沈玨正捧著兵書躺在我的膝蓋上, 謀劃著家國天下。
我低頭為沈玨縫補著鞋襪,想的卻是——
漠北悍將集結八萬精兵一路南下勢如破竹,不足三日便要兵臨城下。
屆時,沈玨少不得一場硬仗要打, 而我準備好的藥材與軍備, 可夠她一舉殺入漠北皇城,拎著漠北王的人頭向大長公主復命。
裴懷?
我早在站立于更高遠的位置,胸懷更大的志向時, 忘得一干二凈了。
暖融融的陽光落到我與沈玨被風沙割得皴裂的臉上,我們皆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那束我們要追的光。
那是,我們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