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沒認出來,眼前這個貴氣沉靜,年輕貌美的婦人,竟是他曾經的妻子。
「柳兒?」
柳姐姐平靜地看向他。
「你怎麼來了?」
韓三咳嗽了兩聲。
「我這不是想娘子了嘛?」
柳姐姐笑了笑。
「想我?你不是看見我就倒胃口嗎?」
韓三連忙給了自己好幾個嘴巴,臉上賠著笑意。
「哎呀,娘子,都是我不好。
「那天都是我喝醉了酒,是我糊涂了。
「你和我回去吧。」
我冷笑了下。
「我柳姐姐在家給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飯的時候,你想什麼來著?
「現在看別人好了,就想來摘果子,做什麼春秋大夢!」
13
韓三惡狠狠地看向我,想動手打我。
卻看見我身后站了十幾個精壯的伙計。
個個都比他個頭高,塊頭大,韓三一下就慫了。
我讓伙計買了兩件皮襖兩雙棉靴來。
「我只能給你們這些,拿好請回吧。
「如果你們還要點臉,就別再來了!」
阿爹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他抓起那兩件皮襖扔在地上。
「你這個沒心肝的,你是在打發要飯的嗎!
「你想打發我們走,至少給我們一千兩銀子!」
我站了起來。
「別說我沒有一千兩銀子。
「就是有,我也不會給你!
「小豆子,報官!
「就說有人尋釁鬧事,妨礙面館經營!」
阿爹順手抄起了長條的板凳砸向我。
那板凳是上好的核桃木的,極沉。
我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鐘,一個高大的身影護在了我身前。
板凳狠狠砸在了顧瑾瑜的背脊上,我能明顯感覺到他身軀一震。
板凳被生生劈碎了。
我們一起摔在了地上,顧瑾瑜的雙手緊緊護住我的頭。
韓三還要上前,立刻被伙計們控制住了。
「把這兩個潑皮無賴給我叉出去!」
我話音未落,幾個伙計就把阿爹和韓三架了出去。
阿爹眥目欲裂地看著我,露出了他最原始的樣貌。
「好你個死丫頭片子,你這個沒良心的!敢這麼對你親爹!
「你別忘了,你今天之所以能這麼有出息,都是因為我辛辛苦苦養大了你!
「是我教會了你做面的好手藝!」
我不再聽那些。
只看向倒在地上的顧瑾瑜,他面色蒼白,人已經昏死了過去。
14
顧瑾瑜一直昏迷不醒,來看診的大夫束手無策。
說是砸到了脊椎要害處,已經可以準備后事,發喪了。
屋內,六朵金花哭成一片,我氣得把看診大夫攆了出去,請來了賀郎中。
賀郎中看過之后,跟我說:「還有救,得施針。」
我與柳姐姐幫顧瑾瑜脫衣衫時。
才發現他身上滿是被藤條抽打的疤痕。
小二跟我說,那是五年前,七姨娘去世時。
大哥回家,大哥怒斥爹昏聵縱欲,不負責任。
爹讓小廝把大哥捆在祠堂里。
拿藤條抽了大哥一天一夜,可他卻怎麼也不肯跟爹認錯。
我這才明白。
為什麼顧瑾瑜那時回了家。
不跪、不敬、不拜。
家中的當權者若是淫邪無德之人。
對配偶子女,自是貽害無窮。
在賀郎中試針之后,顧瑾瑜還是沒有醒過來。
賀郎中難過地搖了搖頭,說他盡力了。
我兩行清淚不知怎的,便流了下來。
我推著顧瑾瑜。
「顧瑾瑜,你別死……
「你讀了那麼多年的書,那麼有學問……
「你是要出相拜將,為大梁做貢獻的人……
「你別死……你不許死……」
我冰冷的手,被一只寬大的手覆蓋住。
顧瑾瑜漸漸醒了過來。
他蒼白的臉看著我。
「你別哭了,我不死。」
我聽到他說這句話,哭得更兇了。
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淚都哭出來一樣。
「顧瑾瑜,你是要嚇死別人嗎?」
顧瑾瑜臉上帶著一絲抱歉的笑意:「都是我的錯。」
賀郎中連忙上前去摸顧瑾瑜的脈。
已是一副心已安定的模樣,不知怎的,又開始嘆氣。
「哎……
「瑾瑜兄就算能好,這下半輩子啊……」
賀郎中面帶譏誚。
「腰恐怕也不行了……很難恢復……」
顧瑾瑜聽到這話,略帶慍怒地挑眉。
「我腰好得很,知寒兄,休得誹謗……」
顧瑾瑜要坐起來,卻不得行,賀郎中立刻上前扶他。
「瑾瑜兄,知足常樂呀,人沒事就行。」
顧瑾瑜冷臉道。
「不行。」
賀郎中狡黠地笑了笑,背起藥匣看向他。
「瑾瑜兄,你且得好好調養呢……
「要不然都耽誤以后娶親……
「就算你長得俊,又會讀書。
「但誰家的小娘子那麼不知好歹,肯嫁給你啊?」
我問柳姐姐。
「柳姐姐,男子腰不好耽誤議親,是怕不能下地干活嗎?
「可瑾哥兒是讀書人,腰不好也不會影響太多吧。」
賀郎中嗤笑了一聲。
柳姐姐:「……」
顧瑾瑜:「……」
15
顧瑾瑜生病期間,從書院搬回了家里。
我每日給他燉了各式各樣的骨頭湯。
把他要用的書都給他搬到了身邊。
顧瑾瑜身體動彈不得。
只得乖乖聽賀郎中的話,在腰間戴著堅硬的夾板。
「蕓娘,夾板太緊,我不舒服。」
我怕他戴著難受,便給他繡了幾個薄薄的軟墊。
先把夾板拆下來,再縫上去。
他端坐在床上,我給他戴夾板的時候。
顧瑾瑜安之若素地展開了雙臂。
「顧瑾瑜,這樣還緊嗎?
「你舒服些了嗎?」
我一抬頭,便對上了顧瑾瑜靜默幽深眼神。
那眼神讓我十分陌生。
我心臟不禁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