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都聽,元黎的。」
這幾日連續變數,長安哪怕孩童心性,也知和我們在漁村不一樣了。
長安的肚子先叫了起來。
「長安,我現在不能碰你,但能看著你吃飯。
「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長安失望地垂下了頭,像在思考著什麼。
他肚子又叫了叫。
我輕哄。
「先吃飯好不好,不然一會兒我要走了。」
話落,長安轉身坐到了桌前,鐵鏈噼里啪啦的落地聲,因為束縛,他吃得并不輕松。
門口的侍衛見他安靜吃飯,過來給他解開了鐵鏈。
我知道太子就在門口。
我坐在長安身旁的凳子上,他瞧見又往邊上挪了個位子。
對上了我的眼很快又避開。
低頭開始委屈巴巴地吃飯。
吃得并不多,看上去食欲不佳,又或是不習慣這些食物。
我說:「每日都得吃,好吃便多吃點,不能餓到自己好不好?」
我想近點看一下他手上的傷口,被他避開。
「靠近,我會忍不住。
「元黎,你就在那兒別動。」
長安說得很緩慢,嗓音中透著委屈疲倦。
我退后幾步,忍著了眼淚輕笑:「好。」
他又沉默了,眼神似乎沒有焦距般看著桌上的菜。
「元黎,我不喜歡這里。
「我們什麼時候能離開?」
我啞然,看向了門邊太子被月光拉長的身影。
是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帶長安離開這里?
爹爹留的盒子里又會是什麼?
那時我便想過,可能是我兒時的衣服。
又或許爹爹年輕時的故事,用來激勵我遇到困境不要放棄。
再不然是一堆金子?
不管什麼也好,這一刻真的很想打開看看。
我說:「你還記得大黃之前的主人嗎?」
長安慢慢抬了眸,似乎在思索,點了點頭。
又安撫了一會兒長安,他乖乖去睡了。
我出門時被太子攔下。
他讓我不要想著耍花招,逼著問大黃主人是誰?
「殿下,大黃是我養的一只狗,它主人離開前把它送給了我。」
太子朝著我一點點逼近,把我抵在了柱子上,我皺眉下意識地側身。
他似笑非笑:「你最好弄清楚現在的身份,要是敢耍心思……」
他和長安身高差不多,我大約到他下巴的位置,抬眸對上他的陰冷的眼。
「殿下,村婦只是希望公子能吃能睡,歲歲平安,不敢有什麼壞心思。
「剛見公子情緒不佳,想著提到之前的事,讓他能開心些。」
楚沉身邊出現了一個侍衛:「去查,關于這只狗的主人有什麼故事。」
我心跳如雷垂眸。
12
這楚沉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縝密。
相隔這麼遠,讓人去漁村就是查大黃的事。
只可惜。
他查不到了。
我遇見大黃那天,天色已暗,它那時還小,渾身臟兮兮的,瘦成皮包骨一樣,用力咬著我的褲腳打轉。
焦急地看著一個方向。
就是那個方向的巷子里,有個姑娘,不僅瘦弱還光著頭,看上去像病了很久。
我把她帶回了家找了大夫。
她不肯說自己名字,只是哀求我能養下小狗。
在我家住了半個月。
一晚,或是苦悶,或是壓抑,她和我講了些關于她的事。
她說如果非要有個名字。
就叫她大黃主人,她不想用之前的名字。
大黃主人在小時候被養父囚禁,想培養她日后賣去京中的醉花樓。
醉花樓和青樓的區別在于——
醉花樓里的姑娘初期都是賣藝不賣身,身價極高,能被選進去,可以賣個大價錢。
女子只要進去了,就會被文上烙印,這輩子都擺脫不了醉花樓。
她養父見她生得美,便動了這個心思。
琴棋書畫,樣樣給她學。
她母親開始也很感動,覺得嫁對了人,養父對她視如己出。
直到她母親意外去世那年她十二歲。
養父突然給她買了一些閨房的書籍,逼著她學習。
她開始不從,反抗過。
養父說,養她就是為了賣個好價錢。
不學就打死她。
從反抗,囚禁,辱罵,鞭打了一年,直到她假意妥協,被賣前一天,剪光了頭發裝瘋。
養父氣急敗壞地把人牙子送走。
她趁機翻墻出逃,離開前,她娘養的大狗生了一窩小狗。
她便帶了一只走。
一個人一條小狗,翻山越嶺,一路奔波。
沒有目的地。
只想離京城越來越遠。
餓了就撿樹皮吃。
到這里已經走了幾個月了。
許多次她都感覺自己要病死了。
最后悔的是離開前沒有懲罰那個人渣。
只是沒想到快要病死又遇上了我。
她自輕自笑:「那一年挨打是真的疼。
「所以,我既然重新活了,就不能再留遺憾。」
她問我,「元黎,你能幫我照顧大黃嗎?」
我點頭,有些難受地抬手揉了揉她的臉,她沖著我笑,驕陽般明媚。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知道安慰沒有用,勸說也沒有用。
就像我知道她一定會離開。
我把存下的銀子給了她,做了她想吃的菜,讓她日后一定一定要還給我。
她只是笑,笑著笑著便哭了。
五日后的深夜她離開了,我給她的銀袋還在,她拿了剛夠這里去京城的路費,吃喝都沒有算上。
這個傻姑娘。
我發現后追出去很遠很遠,連她的背影也沒有瞧見。
不知她是否順利,是否也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