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看著司瀾一臉震驚地站在門口,顯然是被這種血淋淋的場面震撼到了。
司瀾正推著一個拉糧草的駕車。
他把糧草不停地往駕車外面搬,我知道他的意思,我慢慢地扶起一臉頹喪的凌錦,把她扶到一邊。
司瀾搬到一半,被嚇得喊了出聲。
司越從糧草堆里爬了出來。
「你怎麼跟來的?!」
司瀾大喊。
司越無辜地搖了搖頭。
「帶上我姐姐一起,不然我不走。」
凌錦這時候突然不愿意走了。
車上只夠裝下她和我,還有司越擠在一起。
「好了!凌錦,別鬧了,以后再來,反正……這里已經被打下來了!」
我制止了她荒誕的想法。
對不起,凌楚。
又一次拋棄了你。
她總是被拋下的那一個。
我雖然不認識她,但此刻我確實感到愧疚。
沒辦法,我現在必須得做出理性的選擇。
凌錦躺在架車上,衛將軍帶著最好的馬,拉著車走。
這里沒有找到馬車,我們只能姑且這樣把她往回送。
凌錦躺在我的腿上,司越害怕地縮在我的懷里,司瀾架著另外一匹小馬齊頭并進。
我們就這麼在草原的黑夜里飛馳,我只希望快點回到營地,找到軍醫。
凌錦卻開始慢慢閉上了眼睛。
我開始拼命地晃她。
我不知道該怎麼讓她振作起來。
我突然想起她以前很愛聽故事。
在她很小的時候,暴風雨的晚上。
我開始給她講故事。
我說,自己曾經做過一場夢,夢見自己在另外一個異世。
在那個世界里,歷史記載著,曾經有一個女皇帝。
她叫武則天。
我拉著凌錦一直講,一直講。
講得她慢慢想聽下去,眼睛開始發亮。
可是故事快講完了,我們還是沒趕回去。
夜色太深,我們迷失方向了。
衛將軍說可能要調頭,馬跑偏了。
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凌錦又開始犯困了。
我聽見凌錦迷迷糊糊地說。
「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姐姐。」
「現在讓我把命賠給她,也不是不行。」
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劍也許沒刺中心臟,沒刺中要害,可是她在失血,以后還可能會感染……
想想我就頭疼。
我難得發了一句脾氣,衛副將也急得滿頭大汗,連連點頭,說肯定馬上就到了,營地里是有篝火的。
「凌錦!這不怪你!一開始!一開始就是先帝害你倆分開的!和親也是因為……是因為先帝無能!」
凌錦聽著我的話,稍微振作了一點。
「我以為,我以為凌楚會原諒我的……我找到她,我跟她道歉,可是我才知道,她的丈夫,還有她的孩子,才十三歲,已經……已經死在前線了。」
「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
「我沒想殺她的……她撞了上去,她知道她打不過我,她想讓我驚慌……然后……」
一滴淚滑過她的臉。
凌錦的聲音越來越小。
「別想這些了,凌錦……我給你講故事,我跟你講點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故事……」
我又想起了自己以前為數不多的人生中到底讀過什麼書。
我想起自己還讀過一本書——《飄》。
《亂世佳人》的原著。
可是那是外國的書啊,這要我怎麼編……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主角的名字一換,換成本土的名字,地點一改,「莊園主」改成「地主」,「黑奴」改成「家奴」,又開始半編半背地講起了故事,就像說書先生一樣。
司越也聽得眼睛閃閃發光。
可我低頭只看著一個人。
凌錦,別死。
凌錦,你的夢想就快要實現了。
凌錦,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凌錦……
我不知道自己講了多久,講得口干舌燥,講得亂七八糟,講到最后,我們終于到了。
我沒有講完。
我貼著凌錦的臉頰輕聲說。
「等你傷好了,我再給你接著講。」
30
三月過后,凌錦奇跡般地康復了。
大家親眼看著她胸口中了一刀,還能活到現在,這讓大家更相信,凌錦就是所謂的天命之女,是真正的神女。
實際上是我想起了一些醫學知識,用了一些拙劣但是好用的方法讓她克服了感染。
至于傷口,那個傷口根本沒有穿過她的身體。
那個一刀偏離地劃傷了她的胸口和腋下,最后只是被她的腋下夾住,只是當時場面太亂了,我們居然都以為那是貫穿傷,而她也根本沒反應過來。
我估摸著她只是傷到一些靜脈和一些軟組織。
她那天晚上困了,也真的就是困了。
不是要死了。
只是,北漠人又重新回到了那片營地。
而凌楚的尸體,我們也帶不回來了。
春天到了,尸體不能存放太久。
凌錦說,她記得凌楚小時候最怕火光,所以她也不想帶她的骨灰回去,只能土葬。
北漠人畢恭畢敬地用中原的規矩安葬了她,按她的遺愿讓凌楚和她的孩子而不是丈夫埋在一起,然后請求和談。
凌錦也懶得戀戰,她還有殺回中原的計劃,沒時間一直打下去。
北漠疆域遼闊,人也是殺不完的。
而且,一想起凌楚死在戰場上的兒子,她意識到打仗終究是沒什麼好處。
對面也是活生生的人。
在談判的這幾天,李殷那邊也傳回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