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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就會露出一口白牙,常常被貴人們笑話「鄉野村婦做派」,可她不氣不惱,在那個要求女子笑不露齒的年代,她卻是難得奇葩的存在,可是就是這樣的一朵奇葩,后來卻討得了不少貴人的歡心。
桂香是唯一一個我概括不出的人,她能夠同時兼顧伶俐和傻氣,嘴笨和嘴甜,單純和聰明。
她伶俐時,會嘴甜討貴人歡心,有時候又話多過了頭,被罵走了,也笑嘻嘻打著哈哈離開。
她嘴笨時,安慰貴人能火上澆油,被大罵一句打砸出去,嘴甜時,又能哄得大家哈哈大笑,領得賞錢。
要是以為她單純,有時我又會被她坑騙冤枉上幾回,但是要是以為她聰明,她又目光短淺,只看眼前一點,不時又會被我放長線釣大魚,反坑幾次栽了大跟頭。
我總是安靜不惹事,以為這就是茍活之道。可她總是能今天挨了打,明天又樂呵呵地吃東西,她能被打死的宮人嚇暈過去,第二天又不帶腦子地在貴人面前亂講話,被罵慘了又像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今天被我報復了,明天又過來死皮賴臉地求和,求和不到兩天,又開始變著法地欺負我。
她張揚又好斗,但是還沒骨氣又耐揍,偷懶起來比誰都能偷懶,甩起鍋冤枉我又是一套一套的說辭,道歉起來又是一套說辭。
我一開始最不喜歡她,不過說到底我羨慕也嫉妒這份瀟灑自由。
我一直認為少做少錯,而她總是多做多錯。
不過她那樣才算真正的茍活,她沒有多思多慮,沒有任何道理和經驗能存在她平滑的腦殼里,她心里面空空蕩蕩,像是沒裝東西一樣。
她不管挨了多少打,總是能吃到一口飯就不想下一頓。
直到她連我不敢講的話都講出口之后,我也不再討厭她了。
深冬時節,當凌錦非要穿著那個輕薄襦裙去國子監的時候,其他勸阻的宮女嬤嬤正被凌錦罵得跪了一地,此時,她又問我意下如何。
我猶豫再三,只憋出一句。
「殿下,有些不妥……」
凌錦皺著眉頭看著我。
「為何?」
這時只見桂香帶著她刁蠻的童聲,咋咋呼呼地走進來了。
「妥!哎呀!怎麼不妥?!殿下,妥著呢!現在外面都下雪的天了,你穿出去準能凍病!凍病了好呀!凍病了,著了風寒,一準能躺到明年春天,今年就不用讀書啦!等到七公主都能出口成章,連五皇子都能笑話您說什麼——只會打扮的花瓶,胸無點墨難成……哎呀!殿下!奴婢錯了!」
我眼看著桂香「咚」的一聲跪下去,然后被一本書砸了出去。
「早晚得縫上她那張碎嘴子。」
凌錦怒罵道。
我卻差點沒憋住笑。
「不許笑。」
凌錦氣呼呼地回去脫了裙子。
那日,凌錦沒讓我去跟著陪讀,因為她知道我愛讀書,她倒讓桂香跟著她去,她知道桂香最害怕讀書,于是拎著她的耳朵就走了。
一下子罰了兩個人。
12
凌錦一向討厭穿厚重的外衣,于是連帶著討厭秋冬季節,甚至連帶著在這兩個季節都脾氣最壞。
那天中午干完了活,大家都在午睡,我在宮里剛找到門路,好不容易借到一本書,一打開卻是兵法,我知道是那送書的小太監鬧了烏龍,卻也沒時間追上去換了。
我正想安安靜靜回屋去讀兩頁,剛點燃了炭火,沒看幾頁,就傳出來凌錦跟五皇子打起來,五皇子落水昏迷的消息,我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
正巧,桂香臉通紅,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怎麼回事?」
我連忙拽住問她。
桂香累得一直大喘氣,連連擺手,繞過我,拿起水瓢喝了口涼水壓壓驚,又凍得牙齒打戰,她一句話沒講,給我披上襖子,拉著我就走,她步子大,走得飛快。
我一路搓著我凍紅的手,哈著氣,我們走到宮道上,她環顧四周,見周圍無人她才敢講出聲。
「姑奶奶!真是要命了啊!我這是看了要殺頭的熱鬧!凌錦差點弄死五殿下了!五皇子被她追打到水池里,一群宮女太監下去撈……是他先多嘴招惹凌錦的,他一醒來也挨了陛下一巴掌!」
「他怎麼招惹的……」
「這就是陛下打他的原因了……他說……他說……哎呀,姑奶奶,你得保證別跟人講,咱們平常斗歸斗,你可不能害俺丟命……」
「快講!」
我懶得聽她碎嘴。
「他說凌錦是野種……還……拿她妹妹的事說事,說她要不是野種,她妹妹和她也是雙生女,怎麼不把她妹妹接來也滴血驗親……」
「這是混賬話!這哪是挑釁凌錦?這是在質疑陛下的決……」
我低聲罵了句,又突然意識到失了言。
「所以這也不怪咱主子,陛下會公正處事的。」
「是是是……兩邊都罰了……但是陛下問,是誰教五皇子說這些的……」
「然后呢?」
「然后查到……哎呀,俺不認識……另一個妃子教唆……」
我們說著,已經快到了國子監,走到拐角處,卻抬眼撞見遠處一個明黃色的儀仗正在從國子監出去。
我嚇得腿一軟,拉著桂香跪了下去。
這時,桂香那時而好用,時而失靈的腦子又突然失靈了,她跪著跟我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