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沒有招待她的意思,可她就是不走。
就在這時,送信的阿牛急匆匆地跑來了:「朝朝,又有你的信,是西北寄來的。」
這是謝允給我寄的第四封信。
我歡喜地拆開信封,就著日光讀了起來。
我不太識字,謝允就畫畫給我。
畫里有個威風凜凜的將軍,配著平安鎖,正在朝我招手。
謝允這是在和我報平安。
我忙拿了支筆,涂涂畫畫,和他說我也都好。最近買了一只公雞后,母雞下了幾只小雞,家里特別熱鬧。
阿牛帶著我的信走了,嬤嬤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放著大好生活不過,非要在這里做養雞賣菜的低賤活。」
她搖頭晃腦地走了。
我這活才不低賤呢!她在宮里當差是謀生,我也是謀生啊。
我原先是個不管政事的人,可自從謝允走后,我每天上集市都要打聽一下西北的戰情。
聽見大勝我很歡喜,聽見有將士傷亡我又特別緊張。
江硯總是時不時派人過來,問我想清楚了嗎。
我很討厭他,我在信里問謝允,為什麼要給這樣的人守江山呢?
謝允說,打仗不是為了皇上,是為了萬千百姓。
要不然,顛沛流離、妻離子散的都是百姓。
村長和我說過,我們的村子離邊境近,謝允打退金人之前,鳳仙村曾被金人搶掠。
他們挨家挨戶搶東西,看見漂亮些的姑娘和嬸子,連人都搶。
村里到處都是血,染紅了家家戶戶門口的鳳仙花。
回想著謝允書信中的這番話,我感覺自己好像更喜歡他了。
可沒兩天賣菜時,我聽人說,謝將軍帶著一小隊深入敵群,撞上戰馬隊,已經三天沒有消息了。
我的手一抖,菜籃被打翻了都沒注意。
那個晚上,我一遍遍地祈求他要平安。
第二日早早去了集市,什麼都沒賣,就是去聽聽有沒有謝允的消息。
直到聽說謝允無恙之后,我才想起了已經三天沒有給菜園子澆水了。
在鳳仙花開了第二茬,小雞生出雞崽的時侯,我終于在集市上聽說了戎國投降的消息。
「謝將軍以少勝多,打了勝戰啦!」
「不愧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戰神,退百越,勝金人,戰戎國。謝將軍好樣的!」
即便是我們這個偏僻的邊陲小鎮,也在傳頌著謝允的事跡,贊賞他保家衛國的壯舉。
我的心突突直跳,將貼身放著的匕首握了又握,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謝允會不會來找我?」
消息能傳到這里,想來已經勝了幾天。謝允現在是在西北,還是回京了呢?
這一天晚上,我回家時,便撞見有人手里拿著雜糧,將雜糧灑在雞棚里,引得一群雞興奮得「咯咯」直叫。
聽見身后的動靜,他回眸,朝著我笑:「朝朝,過來。」
10
謝允回來了。
他身上添了許多新傷,現在一撩衣袖,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刀疤劍傷。
但是他很歡喜:「朝朝,大魏的敵人都被我打敗啦,我可以卸甲歸田了。」
我想起之前答應給他煲老母雞湯,準備去殺一只雞給他好好補身子。
謝允卻攔住了我:「朝朝,我明日就走,今晚別忙活了,陪我說說話吧。」
原來,謝允在回京復命路上,特意趕來鳳仙村給我報平安。
這個晚上,他坐在茅草屋的屋頂上和我一起看星星,給我講在戰場上的故事。
講到敵人的馬蹄差點踏上他的身體,他九死一生時,他轉頭對我說:「那是我就在想,還有人在為我牽掛,盼我回家。所以呀,我得好好的。」
他忽然就紅了臉頰,輕聲問我:「朝朝,你的心意還和之前一樣嗎?」
我沒有回答,只朝他傾身,閉上了眼。
恍惚間唇上落下了一片雪,輕輕柔柔,惹得今晚的月亮都羞得不肯見人。
第二日一早,謝允就啟程回京了。
他坐在馬背上,落在陽光里,握著韁繩朝我揮手:「朝朝,等我回來娶你。」
山河無恙后,他終于給我許諾了。
「我們朝朝以后,再也不會一個人了。」
春嬸在旁邊聽著,笑瞇了眼睛,連連感嘆:「真好啊,朝朝也是苦盡甘來了。」
謝允策馬而去時,眼底里還有光。
當時我以為再相見就是相守。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這是我這輩子最后一次見到謝允。
11
十月初七這日,我收到了兩個消息。
一是謝允回京后意圖謀逆。皇上大怒,將其斬殺。忠勇侯謝家一門一百七十六口人全部喪命。
二是皇上又讓人來詢問我入不入宮。
還是那個嬤嬤。她皮笑肉不笑地看我:「皇上說了,姑娘現在只有他能依靠了,難道還不去嗎?」
我沒有答應。
我只覺得恍惚。
謝允這樣的人,對權勢名利沒有興致,一心只想著卸甲歸田,怎麼可能會謀反呢?
我是不相信的。
我問嬤嬤,外面傳的消息是謠言對不對,謝允其實還活著對不對。
嬤嬤卻說:「他打了勝仗又能怎麼樣?他還不是大魏的子民?以下犯上,其罪當誅!」
「你還不知道吧,謝允被就地誅殺時,是一刀砍了腦袋。
他的頭顱就骨碌碌地滾了下去,死前還看著西北方。」
西北方,是鳳仙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