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再喝杯茶罷。」
姜好面向十六:「我同你家主子有話說,你先去罷。」
孤便順從地坐下,倒了一盞茶,惆悵地品了起來。
姜好忽然道:「遲尉。」
孤抬頭:「嗯?」
她俯下身,勾著孤的下巴,吻了上來。
孤手上的茶盞摔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在地毯上。
茶香四溢,孤與姜好糾纏在一起,吻得很是專心,似乎想把三年前那倉促的一吻補回去。
幾年前的那場大雨在心間下了起來,將我與她澆成濕漉漉的一片。
輕盈的茶香纏繞著、蜿蜒著、共鳴著,將天地間的一切都變成模糊不清的碧色。
孤與姜好在盛夏初遇的顏色。
姜好跨坐上來,孤的手緊緊地抓著椅把手,磕磕巴巴道:「等、等下!」
她吐氣如蘭:「怎麼?」
不,不該是現在,孤要給她一個完美的婚禮。
孤的喉結滑動,只覺得口干舌燥:「先前你說,若是孤過了漢語六級,便要倒立洗頭……」
姜好若有所思地停下動作:「你不覺得,看沈河清在城墻上倒立洗頭,要有意思得多嗎?」
孤將腦內旖旎的畫面拋去,正色道:「弱水三千,只飲一瓢。縱使你不愿入后宮,孤的一生也只會有你一位妻子。」
姜好道:「君子一言。」
孤面色通紅,向她鄭重其事地保證:「駟馬難追。」
孤在所有人面前都能游刃有余,唯獨被她吃得死死的,真是奇了怪了。
姜好將門拉開。
小柳兒與李太醫向前撲了個空,趔趄了兩步之后雙雙倒地。
孤:……還來啊!
小柳兒高舉雙手道:「可沒聽見什麼啊!」
李太醫連忙澄清道:「臣也一樣!」
他扭頭望向出現在屋內的十六,神色激動:「姑娘很像在下認識的一位故人……」
十六道:「你好。」
小柳兒道:「他對每個女人都這樣說。漂亮姐姐,考慮考慮人家!」
李太醫跳腳:「你對每個長得好看的人都這樣說!姑娘,您不要誤會,那是在下在找一位女子,她很溫柔,姑娘和她很像……不對,姑娘您就是她本人,在下非常肯定,你就是在下要找的人……」
姜好一言不發地略過吵鬧的兩個人,大步向前走去。
留下他們二人面面相覷,難道她被偷聽墻腳,生氣了不成?
李太醫與小柳兒互相指責,最后將矛頭一致對外,埋怨孤過了兩年多才來見姜好。
孤手忙腳亂地辯解:孤是太子,孤也是要工作的!孤的人生可不是只有情情愛愛啊!
姜好站定,陽光慷慨地潑了一地,將金黃揮灑在她身側。
姜好在一片綠意里回頭看孤:「還傻站在那里做什麼?下館子去。」
小柳兒大喊一聲「好耶」,雀躍著跨過門檻。
李太醫撩起衣擺,紳士地向十六伸出手來。
十六略顯局促,回頭看孤,孤道:「不要問孤,問你自己的心。」
她躊躇了一下,將手輕輕地搭在寬厚而溫暖的掌心上,一前一后地跨過門檻。
那只沾滿鮮血的手,和那只救死扶傷的手交疊在了一起。
姜好叉腰,不耐煩道:「暴龍戰士——」
吵鬧的動靜將樓上的沈河清驚動了。
沈河清推開閣樓的窗,語帶失落:「姜好。」
姜好抬頭:「……沈相請回吧,本宮已有心儀之人。」
沈河清長嘆了一口氣:「臣當初不該……」
話才說到一半,面皮就叫身側的女子扯了半邊去:「沒用的東西!」
沈河清吃痛道:「臣又不是神算子,豈能事事都算對!」
林妙卿道:「我叫爹爹革你的職!」
沈河清道:「……蕃國將軍怎麼革姜國宰相的職,將你的病治好了,腦子卻不靈光了?」
林妙卿道:「呵呵。本郡主倒不知道,原來姜國溫潤如玉的沈相私下如此風度盡失?」
沈河清道:「本相也不知道,向來知書達理滿口『哥哥』的楓荷郡主會如此蠻不講理。」
林妙卿嗆道:「本郡主喜歡他,你又算什麼東西!」
沈河清啞口無言,只是道:「豈有此理。」
小桃仰頭稱奇:「嘖嘖,白切黑郡主×笑面虎宰相,也不是不能嗑……」
好了,都說了嗑 CP 可以冷門,但不能邪門。
還有你怎麼嗑的都是 GB,孤看你還是出門左轉下館子去吧。
姜好道:「遲尉,到這里來。」
孤摸了摸鼻子,舒眉一笑,抬起腳向前走去。
向前走,走進光里,去她的身側。
天空晴朗,橘子輝煌。
云飛云飛,云飛天外,自由自在。
番外
姜好出生的那一天,母妃為她題字云飛:云飛云飛,云飛天外,自由自在,希望她能有幸福的一生。
世人總說公主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她們錦衣玉食地養在富麗堂皇的宮中,只管長大便好。姜好本可以是這群無憂無慮的公主中的一員,只是她的天真在七歲那年戛然而止,起因是她推開了一扇古樸的木門,在里邊看見了一個吊死的女人。
死人在后宮是常有的事。小時候的姜好睡不著,桂嬤嬤便會說些宮中的鬼神之事嚇唬她:投井的女人會變成渾身浮腫的水鬼,吊死的女人會變成凸眼長舌的吊死鬼,懷胎而死的女人會變成負子爬行的惡鬼……配合桂嬤嬤滑稽又驚悚的神情,姜好樂此不疲地在被窩里尖叫、捂臉、索求母妃的擁抱。
宮里死了女人,就像是御膳房的廚子往菜里撒鹽那樣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