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不,天下的男人,鮮有從一而終的。雖然小桃說的話很傻,不過還是要謝謝你,讓本宮在那混球面前硬氣了一把。」
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斯人若彩虹,遇上方有知。本宮還以為,他便是那個與眾不同的良人。」
她小聲地啜泣起來。
不、不要哭,孤會努力做你的彩虹,你的良人。
你做云彩飛在天邊,孤便做你的彩虹,好不好。
大魔王也有落淚的一天,孤的心好似被荊棘纏繞,密密麻麻地疼。
鱷魚的眼淚,那是鱷魚的眼淚啊,千萬不要落入敵人的圈套。
她都有了心儀之人,你還如何能娶她。
孤好難過。
姜好道:「本宮七歲時,母妃上吊,留下十一歲的大皇姐照顧本宮。本宮十四歲時,大皇姐遠嫁他鄉,那是個人人稱道的好夫婿、好國君。那人想要一個皇子,皇姐先天身體孱弱,不便生育,他便一直娶一直娶。后宮的女人很多,皇姐過得不好,依舊死心塌地地想為他生一個孩子。本宮問她為什麼,她說哪有什麼為什麼,女子的一生本就是如此的。她身體不好,吃了很多藥,終于懷了一胎。長姐如母,本宮不喜孩童,也替她高興。她原本常與本宮書信往來,后來她死了。
「她是臨盆那天走的,誕下的是死胎。大夫說她本就體弱,不宜生育。」
姜好道:「本宮常想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女人的一生便合該是如此,就是要學琴棋書畫、要賢良淑德、要嫁為人妻、要傳宗接代?姐姐的字寫得那樣好,難道就是為了像地攤上的青菜蘿卜一樣供未見過面的男人挑選,成親嫁人生兒子,再悄無聲息地死掉。
為什麼?就因為她是公主,她只有這樣做才算好嗎?
「你不覺得,國家關系靠聯姻維系,本就是一種愚蠢?這道政治題明明有千千萬萬種解法,為何他們總是選擇最蠢、最粗暴的那一種。本宮明白,因為他們是男人,所以一切都能隨他們高興。
「本宮偏不要這樣,本宮要找別的法子,本宮要婚嫁的自由,要和與自己心意相通的男子成親。哪怕被別人成不學無術、說成大魔頭、說成不孝女,本宮也不在乎。本宮是為自己活的,旁人怎麼看,關本宮什麼事。」
她道:「你曾經問,本宮想要什麼。本宮要的,不僅是一位公主、一群公主的婚嫁自由。本宮要的是女子也能上考場、入仕途、站朝堂,女子也有描繪未來的權利,你明白嗎?從讓她們免費學習蕃語開始、從扳倒皇弟開始、從消化頑固派開始……本宮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女子的命運。」
她吸了吸鼻子:「……或許聽起來像天方夜譚,你會覺得可笑。本宮不過只跨出了一小步,便這般狂妄,以為自己有滔天的本事……如今婚事臨頭,只能去別的地方避風頭。小桃,本宮是不會放棄的,本宮不會嫁入深宮,那里只會毀了本宮與本宮的愿景。」
不,不可笑。
姜好,可笑的是自以為是、墨守成規的人,是制定了規則來維護自身利益,并將其視為理所當然的人。
試圖打破規則的人,一點也不可笑。
可笑的是孤,孤理所當然地認為女子合該相夫教子、賢良淑德。
孤是如此自大、自私、無知,如此可笑!
她說,姐姐的字寫得那樣好,難道就是為了像地攤上的青菜蘿卜一樣供未見過面的男人挑選?
我竟是如此的傲慢,我是這樣理所當然地挑選著正妃的人選,用自以為是的標準來衡量姜好作為一位公主合格與否。
甚至……甚至如此沒有禮貌地,給她打分,孤憑什麼這樣高高在上地俯視她。
就憑孤是皇子,孤是一個男人嗎?
孤簡直就是零分,零分太子!
孤注視著她的眼睛,誠懇道:「對不起。」
姜好哭得不能自已,將孤的道歉漏得一干二凈。
孤索性躺下來,和她一起臥在骯臟的地面上,仰望夜幕。
孤道:「你不是說,這世間從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我正在試著與殿下感同身受。」
她道:「嗯?」
孤道:「小時候,家里的兄弟姐妹很多,娘親的出身低賤,我也經常被欺負。我的母親教我要改變命運,就要將所有事做到極致。她對我很嚴格,教我努力地讀、拼命地學,不會的東西便要跪著磕頭求別人教我。我把頭磕出血來,大家都在看我被人戲弄,好像在看一條狗。
「但是母親不在乎,她只在乎我學得好不好,是不是滿分第一名。她要我發誓要把其他人都擠下去,否則她就將我打死、掐死、毒死、勒死,再去投河自盡。我很怕她生氣的樣子,她會用針扎我的大腿,不給我飯吃,把我的頭按在水里。
「有一段時間,我的夢里都是各種各樣的死法。我經受痛楚,然后墜入無底的深淵。我不敢睡覺,一直熬夜寫字。不讀書的時候,便會躺在門前的草地上撕傷口結的痂自娛自樂。后來我覺得那樣很疼,便不這麼做了。」
姜好道:「那你是怎麼做的?」
孤緩緩地向天空豎起中指,鏗鏘用力道:「Fxxk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