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開皇后的手腕,對著帝君搖搖頭。
他沉吟片刻:「立蓮妃為皇貴妃吧。」
蓮妃便是宋微微,當年榮妃落敗,沒幾日,她便被封妃了。
而自古以來,皇貴妃只有在中宮病重之時才會冊封,目的是沖喜。
皇后最終還是沒有熬過冬天。
她去世前,是我陪在她身邊的。
她雖然是中宮,但存在感并不足。
她跟我說她對皇帝沒有真情,她作為女子,只能是家族政治聯姻的物品,她若不聯,便是她的小妹妹來。
她還說姑姑做得很對,我也做得很好。
最后的最后,她氣若游絲地喃喃:
「我這一生好失敗。」
「下一世,我也要騎馬射箭,去學學男子該學的東西。」
我看著這位溫柔的女子咽下最后一口氣,聽著喪鐘響起,帝君從外頭急匆匆趕來的聲音。
皇后薨逝。
她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可在生命的盡頭,她卻說自己這一生好失敗。
我拭去眼角的淚,俯身長拜。
宋微微的胎象很好,后宮嬪妃們都在恭維她,說這一胎肯定會是皇子。
整個后宮還沒有孩子,若是皇子那便是皇長子,極有可能是未來太子。
宋微微的尾巴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她做夢都想爬到皇后的位置,有了兒子,能讓她晉升之路更順暢。
她還說:「杜澤衣,你是本宮的好妹妹,到時候再也沒人敢欺負你了!」
我無奈發笑:「皇貴妃娘娘,現在也沒人敢欺負臣呀。」
這倒是。
帝君辦女學的態度太明顯,不僅是帝君,還有太后也明里暗里各種支持。
所以,現在女學和女醫司的辦理也小有成就,連帶著我這小小的六品官也能沾點光。
「哎喲——」宋微微捂著肚子,小臉皺成一團,「好痛!」
整個貴妃宮殿瞬間忙成一團。
血水一盆接著一盆,宋微微抓著我的手,叫得撕心裂肺:
「痛死我了,這死小孩——」
我替她擦去額頭的汗,語氣焦灼: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出來了!」
響亮的嬰兒哭聲響徹宮殿。
宋微微還沒喘過氣,便焦急問:
「怎麼樣?是男孩還是女孩?」
穩婆猶猶豫豫:
「娘娘,是位小公主。」
宋微微瞬間飆淚:
「完蛋了,本宮的皇后沒了!」
「朕更喜歡公主。」
帝君從外頭進來,完全不避諱血光。
「陛下。」
我將孩子抱給他看。
他接過孩子,目光柔和。
當天,宋微微便被冊封為皇后,她的孩子被封為長平長公主。
宋微微捧著冊封的圣寶又高興又不解。
帝君很愛這個孩子,幾乎每天處理完政務都要來看一看抱一抱,再長大些,便親自教她騎馬射箭,送她到女學上課,下了學堂也要她侍立一旁聽政。
搞得長公主小小年紀便板著一張臉,老氣橫秋。
說來也奇怪,帝君這麼多年來,雖然也有別的孩子降生,但無一例外都是公主。
老太醫悄悄告訴我,帝君可能是因為先天不足,常年服藥導致傷其根本,所以生不了男孩。
滿朝的文武都勸陛下從旁支過繼男孩過來,但他看著堆疊在一起勸說他過繼長子的折子,若有所思。
他支著胳膊問我:
「杜司籍,這般困境你當如何解決啊?」
我會心一笑:
「陛下,臣說了不算,這乃是天意,何不問問欽天監呢?」
帝君挑眉,燭火晃動他松開的眉間:
「杜司籍,聰慧。」
當天晚上,欽天監便傳出天光客星現世, 只不過他被一旁的月星光芒所掩。
欽天監稱,合適的太子人選已然出現, 只不過出了點變故,導致他今生成了女兒身。
眾人都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此時秋闈成績剛過,新晉狀元郎橫空出現, 誰也不識。
直到她出現在大殿的受封儀式上,親自將偽裝卸去,眾人才驚覺,這是當今陛下的長女——長平長公主。
她跪在地上, 大逆不道地沖她父皇說:
「我一點都不比那些男子差, 更是父皇的親女兒。」
「太祖皇帝子嗣凋零, 更無手足。父皇也只有先帝一個手足,所謂的旁支早已沒落,形同外人,甚至早就不同姓, 你們這些人要將大端朝的江山易主嗎?」
一番話問得一眾人冷汗淋淋。
十幾年過去,女學的學生們早就走入了朝堂, 而世家大族們也陸陸續續將自己的女兒送進了女學。
畢竟大把世家的弟子不爭氣。
這口氣與其讓外人爭了去,不如讓自己的女兒爭。
如今的朝堂, 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死板的地方了。
我和女學的妹妹們跪在地上齊聲道:
「陛下, 長平長公主靈慧無雙, 實乃太子的不二人選。」
有人還想說什麼,但看著下跪的人越來越多, 也只得作罷:
「臣等,懇請陛下立長公主為皇太女!」
宋微微整個人都容光煥發。
直拍著我的手說她這個女兒果然沒生錯。
我笑了笑, 提醒她:「當初你聽到她是女孩的時候,差點氣暈過去呢。」
宋微微朝我翻白眼:
「我還是很愛她的,當初還不是以為自己當不上皇后了嘛,誰知道, 帝君毫不介意呢!」
不,是太后不介意。
帝君是她一手培養出來的,子承母意,帝君能如此開明,全都離不開她的培養。
但是,這個老太太卻始終低調, 每天不是在慈安宮聽小曲,便是去女學里找自己的好姐妹聊天下棋。
這不, 今日我過去學堂時, 她還在馬場上看著女學新進的妹妹們練騎馬。
看到我過來,她招招手:
「澤衣啊, 你幫我看看,這小姑娘是不是很像一個人吶?」
她嘆氣:「哀家真的老了,居然開始眼花了。」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只見馬場上鋪滿陽光,一位十二三歲的女孩穿著石榴色的胡服甩著馬鞭, 高束的馬尾隨風揚起。
她的面容柔和, 神情卻恣意風揚。
我想起了一個人,她曾經跟我說:
「下一世,我也要騎馬射箭,去學一學男子所學的東西。」
我看著極像故人的面容, 微微一笑:
「不,太后,您沒有眼花。」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