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小相識。
帝君小時候無依無靠,全靠姑姑帶大,所有人都以為帝君對姑姑是親人之情,是感恩。
但我覺得不一樣的。
帝君喜歡姑姑。
所以跟姑姑有七八分相似的榮妃才會盛寵五年之久,而后宮之中,嬪妃們多多少少都有些像姑姑的。
就連宋微微,那副柔弱無辜的面具下也藏著一顆不屈的心。
這是最像姑姑的。
事實也證明了我的猜想。
那天我得到密令,急匆匆前去找帝君,誰知道撞破了一件秘事。
我聽到姑姑帶著冷意質問:
「陛下若是真的對奴婢好就應該放奴婢走,而不是把奴婢困在這深宮里!」
如今才深秋,帝君卻已披一條大氅,他背對著姑姑,輕聲嘆息:
「姑姑,朕不能沒有你。」
「陛下說笑了,你再也不是那個被困在皇府中的那個孩子了,奴婢也該功成身退了。」
「陛下,奴婢只是想出宮,在京中開一家女學。」
姑姑這一番話竟然帶上了一絲哽咽。
帝君轉過身,輕輕擦拭她臉上的眼淚,神情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姑姑,你不想的事情我從來沒逼過你,你喜歡凌莫俞不喜歡我,所以我從未逾矩,但是我只想讓你陪在我身邊。」
姑姑撇開臉,神情冷漠:
「陛下何至于此?奴婢泛泛之輩。」
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聲音,良久,帝君才出聲:「你的學徒不靠譜,朕不能沒有姑姑。」
我知道他是在說宋微微的事。
姑姑抬起頭,明明已經三十的年紀,但面容還是明艷得驚人:
「陛下,人各有志,你若是立了蓮充容那就好好待她,不要讓她成為第二個碧蓮。
」
碧蓮是帝君后宮中的一個妃子,是帝君潛邸時就跟在身邊的一位老人了。
我聽到容貌綺麗的帝君深吸一口氣:
「朕從來不違背你的意愿,但你要出宮,朕絕對不允許!」
最后一句落下的時候語氣已經頗重。
帝君冷笑:「若是姑姑累了,那便可以休息,你知道的,朕一向對姑姑有求必應。」
「但是出宮,休想!」帝君轉身,衣袍翻動,他留下最后一句話,「你死都要死在朕身邊!」
姑姑癱坐在原地。
我等著帝君走遠了,猶豫再三才走出來。
「你都聽到了?」
我點點頭。
姑姑蒼白著臉,抓住我的手:
「帝君不讓我出宮辦女學,澤衣,你好好干,這事靠你了。」
姑姑一直想要興辦女學,招攬天下女子奇才。
學堂需要授課的夫子,可女學自然不能請男夫子,得請女夫子。
但是大端朝平民女子不可讀書,更別說會論經據典的女子了,有才學的大家閨秀也不能拋頭露面。
姑姑是最合適的人選,只可惜帝君不讓她離開。
所以,這擔子落到了我手里。
我點點頭,回握姑姑的手:
「放心,我會努力的。」
4
日子到了第二年的凜冬,我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自然而然,我見到皇帝的概率更大了。
雖然我不太喜歡他,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一個好皇帝。
每日的折子壘得那麼高,他還是堅持著批完,日復一日從未懈怠。
他身體并不好,和鳳儀宮的皇后娘娘一般常常要喚太醫,有好幾次都弄得宮中上下都人心惶惶。
但是他一有點好轉就處理事情。
我跟他匯報任務進度,他一邊批著折子還能一邊指出我的不足。
最重要的是,他并沒有因為我是女子的身份而看低我,只要我做得夠好,他總會抬起頭,用他那張絕倫無比又帶著病氣的臉蛋對我笑,說:「姑姑把你培養得不錯。」
我跪下謝恩。
我匯報完事情后徑直去往鳳儀宮,鳳儀宮有個小宮女在別處無故暴斃,姑姑讓我去鳳儀宮稟報給皇后。
我進到內殿時,沒想到宋微微也在。
她穿著一身絳紅色衣裙,臉上化了淡妝,頭上僅僅斜插一枝掐花琺瑯簪子,整個人如出水芙蓉。
她以前做宮女的時候總是鋒芒畢露,眼神里閃爍著野心的光芒,可如今,這樣的一個人卻乖巧侍立在皇后身旁,低眉順眼。
我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繼而向皇后行禮匯報了事宜。
如今的皇后是戶部侍郎的千金林淺熹,與傳聞中的一樣,身子骨不太好,和我說一兩句話就開始咳嗽,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
看到皇后咳嗽,宋微微上前扶住她,一臉緊張地給她遞過旁邊泡好的藥茶。
走動時衣物帶起一陣風,隱隱傳來一股香氣。
我翕動鼻翼,覺得這香氣實在是熟悉,但是又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香,只得說:「奴婢告退。」
皇后素來有心疾,時不時總要鬧上一鬧的。
今夜鳳儀宮又傳來一陣騷亂,聽小太監說皇后心疾又犯了,這次很兇險,皇帝都去了。
帝君對于皇后不冷不熱,皇后以往心疾鬧的時候都沒有去看過。
此次前去,證明實在兇險。
姑姑敲開我房門,要我一起去鳳儀宮。
鳳儀宮里好多人,大大小小的妃嬪都在。
只是我沒想到的是,宋微微居然還侍候在皇后榻前。
只是她已經換了一身宮裝,臉色有些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