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昭冷笑一聲,拂袖離去。
我抿了抿唇,左右看了看,認命地嘆了口氣。
簡單安撫過承恩侯后,我趕忙讓人領著我去了祠堂。
偌大的宗祠,崔衍昭的身影獨在堂內燭光與熾陽光影交疊處。
堂前灑掃的小廝與婢女來來回回,對此似乎司空見慣。
我上前,在他身后跪下。
他并未回頭,只輕聲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拜見婆母。」我如實回答,而后規規矩矩地朝著上頭拜過。
他略側身看來,揚唇一笑又復了那云淡風輕的模樣:「心意到了便可,回去吧,新婦入門便跪祠堂,傳出去莫讓你又遭蜚語。」
我斂眸想了想,也是,隨即點頭應下,起身離開。
崔衍昭這一跪便至夜里才被人攙著回來,我扶他坐下,趕忙拿了一早準備的藥膏便要去掀他的衣物。
他死死按住:「做什麼,做什麼!」
「上藥啊。」我看向他,遂將他的手拉開,俯身替他揉著將掌上的藥敷上。
崔衍昭起先還鬧著,沒一會也歇了功夫,只執拗地將臉別向一旁。
3
鬧過這一場后,倒也安穩地過了一段時日。
承恩侯見過我幾次,明里暗里說著崔衍昭如今既已成家,便不該再如此無所事事,要我勸著他上進。
可我一整日下來也見不上他幾面,只能旁敲側擊提醒幾句,可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照舊窩在自己的小院里,崔衍昭身邊的書允卻匆匆跑來,急道:「少女君快去瞧瞧,少君和侯爺又鬧起來了,侯爺大怒,要動家法呢!」
我心中一驚,忙隨他往外走。
路上書允大致同我說了清楚。
不過是侯爺想扶柳氏為正室,崔衍昭得知后便同他大鬧了一場,如今父子二人仍舊僵持著。
我頭痛欲裂,當真沒想過剛嫁進來便能碰上這麼些事。
思緒紛飛間便趕至宗祠。
「你眼盲心盲,要娶她,可曾想過我母親當年因何急病身亡,我告訴你,只要我在府上一日,這個女人,休想爬上我母親的位置!」
承恩侯聞言奪過家法,遂往崔衍昭身上打去。
倒是柳氏先注意到我來了,原還在一旁哭哭啼啼拭淚,視線立即落在我身上,眸中閃過點點精光。
見承恩侯沒有作罷的架勢,我顧不得那麼多了,下意識上前要攔,眼見那鞭子就要落到身上,我只覺身子一轉,被人護進懷中。
我抬頭看去,崔衍昭面色有些白,額上泌出一層冷汗。
承恩侯愣了一瞬,丟了手中的家法,冷哼一聲:「我告訴你崔衍昭,你老子還沒死,也沒老到府上你說了算的地步,你既說這有你沒她,你有這骨氣,今日便與我斷絕關系,滾出侯府,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崔衍昭看向他,扯著唇角笑了笑,直起身子看了我一眼。
我沒說話,只抬手虛扶著他,安靜地站在他身旁。
「好啊。」
靜默片刻后,崔衍昭一步步走近他,仰手打翻了一旁的蠟燭,恰落在柳氏身旁,嚇得她慌忙驚叫著避開。
崔衍昭將燭臺拿了起來,對著掌心狠狠一劃。
鮮血瞬即滴落,橫亙在他與承恩侯之間。
「父親切記您今日所言。」
崔衍昭抱走了他母親的牌位,臨了不忘丟下一句:「就不留我母親在此,受你二人惡心了。
」
我掃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宗祠,恰好又與柳氏視線相撞,她眼角的笑意已不加掩飾,在我看來諷刺極了。
我收回視線,最后看向承恩侯,笑道:「侯爺當真好眼光,好魄力。」
還未等他發作,我趕忙快步追上崔衍昭。
于是,成婚不過半月,我便隨他一起,被承恩侯府趕了出來。
4
崔衍昭將我帶回了城南的一處宅子,宅子不大,勝在位置不錯。
夜里,我燃了燭火,仔細替他上藥。
我悄悄抬眼看了幾次他的神色,他倒不見惱也不見悔,照舊神色淡然,只眼中深邃沉暗,看不清情緒。
「對不住,害你同我一道落魄了。」崔衍昭輕嘆了口氣,沉聲道。
「倒也不算落魄。」我收了手中的東西,看向他笑笑,「我從前過的便是這樣的日子,挺好的。」
他眸中流轉幾分笑意,動了動包扎好的手,遂站起身從一眾物件中拿出了一個大匣子,遞到我手中。
「何物?」我接過,略為疑惑地看向他。
「你既跟了爺,爺總不能虧待了你。」崔衍昭笑了笑,在我對面坐下,朝著匣子昂了昂頭,「這是我母親留下的,日后便悉數歸你管了。」
我看了他一眼,隨即將匣子打開,越翻到后頭越覺得手都在顫,我抿了抿唇,為難地看向他:「這些田產鋪子和財物,放在侯府少說也能支撐大半開支,郎君確定交由我嗎?」
「你如今可是我府上當家主母,自是要勞煩你了。」崔衍昭坐起身,輕飄飄地瞥了一眼我手中的賬冊,揚眉道。
我輕嘆了口氣,點頭應下,又不忘問道:「郎君接下來可有何打算?」
崔衍昭帶上幾分笑意,輕聲道了句:「聽你的。
」
我微訝,又聽他不疾不徐補充道:「渾了這麼些年,也是該收心了,日后便聽你的,好生念書,考取功名。」
他湊近了幾分,燭光之下襯得眸色越發瀲滟:「宋挽姎,你說,我能不能給你掙個誥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