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沈淮陽知道地庫被人搬走一半,估計后槽牙都咬斷。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的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這幾天,你就最后享受一下京城的繁華吧,我們這一走,不知何年才會回來。」
按本朝慣例,沈淮陽和蘇妤成婚前三天要在宮中留宿,這時沈府上下都沉浸在喜悅當中,不會有人關注偏院,我輕而易舉翻墻逃走。
喬竹將我領到江家門口,一手交錢一手叫人,心滿意足地離開。而我則被神婆帶進一間貼滿符紙的房間凈身等待吉時拜堂。
好巧,我拜堂的日子與沈淮陽大婚是同一天,只不過我是冥婚。
招魂幡,陰風飄飄,有人念有人燒,白喜喪,鳳冠霞帔,紙錢化灰空中飄。
喝下合巹酒,我抱著一沓未爛的黃紙躺進石棺,禮成。
棺蓋慢慢合上,我腦子里卻在胡思亂想。
沈淮陽和蘇妤是否已拜完堂,或許正在洞房花燭。
聽說太后寵愛蘇妤,特賜她公主儀仗,大婚時,翩翩公子,十里紅妝,滿城皆慶,不知讓多少京城閨秀羨慕。
沈淮陽日后有皇家扶持,他定能得償所愿了。
8
棺蓋完全蓋上,我整個人陷入無盡黑暗,只能隱隱看到棺壁裂縫中透著微光,那是我事先買通做棺材的匠人特意留的。
盡管如此,棺內依舊是狹小黑暗,我稍稍側身就碰到身旁冰冷的新郎官。
「阿彌陀佛,百無禁忌。」
傳聞中,江家二公子謙謙君子,運籌帷幄,只可惜天妒英才,身患怪病突然暴斃。而在整個拜堂儀式中,我甚至沒能目睹他的樣貌。
只因江家人將他布袋罩頭,竹篾摁身,仿佛害怕他化身厲鬼作祟,想想也可憐,我且做主把他的布袋拿掉。
在這過程中,我的手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唇,薄薄軟軟的,一想到好歹假夫妻一場,我亂摸的手根本停不下來,睫毛如鴉羽根根分明,鼻梁高高的,清晰的下顎線,喉結輕滾,寬肩窄腰,線條流暢,再往下……我突然意識到什麼,臉瞬間燒得滾燙,抽回不安分的手。
如果喬竹在場,她一定會笑我臉紅賽過猴屁股。
「罪過罪過。」
就在我默念靜心咒時,棺外突然發生躁動。
是沈淮陽帶著幾個小廝打了進來,不知他看到滿屋的招魂幡,心中是何感想。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我江府。」江大公子擺出家主的威嚴。
然而沈淮陽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語出驚人:「宋今禾是我的妻,我要帶她回家。」
我被沈淮陽這一出深情戲碼氣笑了,忍不住翻白眼。
他大概忘了,蘇妤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我不過是他關在偏院連名分都不給的女人。
況且,我已留下退婚書和信物,如今的我跟他沒有半點關系。
「宋姑娘的賣身契和生辰帖已交予江家,她與我弟弟已拜堂成親同眠于棺內,你若是胡攪蠻纏,我們可要報官了。」
江家也不是吃素的,一群家丁將沈淮陽團團圍住。
突然周遭發出一聲驚呼。
我聽見什麼碎了的聲音,可能是膝蓋骨。
沈淮陽跪在石棺前,咬字清晰地說:「沈某今日冒犯,日后必登門謝罪。但今日,宋今禾不能死!」
就在眾人不知所措時,江老夫人緩緩開口:「她已經死了。
」
沈淮陽聲音輕顫,試圖保持冷靜:「你說什麼?」
「合巹酒中有毒,如今她已經隨我兒去了。」
好一個老奸巨猾,多虧我事先服下喬竹給的萬能解毒丸,要不然真成鬼新娘了。
「不可能!不可能!」沈淮陽歇斯底里地吼著,他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崩潰。
他撲在我的棺材板上哭出了生離死別的哀感。
「可惡,為什麼你寧愿嫁給死人,也不愿做我的妾,為何不愿等等我。
「今禾,你起來,我可以解釋的。」
我試圖站在他的角度,與他共情,可我越為他著想,就越為自己難過。
沈淮陽哭哭啼啼好久,仍執拗地抱著石棺,一廂情愿道:「今禾別怕,我不會讓你跟別人葬在一起。」
聽得我虎軀一震,見過搶婚的,還沒聽過搶尸的。萬一沈淮陽真的開棺搶尸,我冥婚假死就暴露了。
9
千鈞一發之際,蘇妤怒氣沖沖地出現。
現場嘩然。
「這個瘋子是駙馬爺?」
「聽說郡主今日大婚,郡馬爺不會臨時悔婚吧?」
「丟大臉,郡主到靈堂追夫。」
蘇妤好歹是郡主,面子自然不能丟。
「今日郡馬爺失態,只因宋今禾生前放蕩勾引,若有人敢對外透露一個字,我定讓皇帝表哥降罪爾等。」
沈淮陽還跪在棺前,不辯解。
蘇妤想將他扶起,卻被甩開手。
「我要帶今禾回家。」
他啞聲說。
蘇妤屏退所有人,語氣冷淡:「淮陽,我可以讓皇帝表哥給你升官,你是聰明人,懂得如何選擇。」
一陣沉默,沈淮陽緩緩起身離去,蘇妤緊隨其后。
真可笑,我竟然還妄想他會做出反常的選擇。
鬧劇總算告一段落,廳堂恢復平靜,眼下正是脫身的機會。
我擰開棺內的機關,等待棺蓋緩緩移動,突然,一陣涼意繞頸,耳畔幽幽響起:「娘子可是要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