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老天開眼,怎會不肯憐惜你的小妹!」
他愕然地望著我。
面色一寸寸灰敗,罕見露出痛苦的表情。
季淵的幼妹,也是被強行進貢給昏庸先皇煉丹,活生生放血而亡。
「大人真的不恨嗎?」
我步步逼近,轉至季淵身邊。
「若是不恨,又怎會留我在身邊!」
他是清冷如仙的道士,更是深諳人心的謀士,怎會看不穿我的心思。
這四年,他肯縱容我的步步為營,滿心算計,只因共同的仇人!
他是我的刀,我何嘗不是他的刀!
「做事不要冒進,要保證萬無一失。」
那年復一年的提醒,是他給自己的提醒,更是給我的告誡。
半晌,他輕扯嘴角,聲線卻沙啞無比。
「別傻了,拂草。」
「僅憑荊城那些兵力,根本無法攻陷王都,更別談顛覆這江山!」
我曾百思不得其解!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究竟顧慮什麼?明明有一萬種方式可以殺死昏君,非要以慢性丹藥徐徐圖之……
如今,我徹底懂了!
「不只是荊城,還有寧城三州。」
見我揚起手中那兩枚玉瑗。
他蒼白的臉上先是浮現出一絲錯愕,許久之后,才認命般嘆息:
「拂草,你比我強!」
「既是天道助你,我也該幫你。」
我微微勾唇,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耳畔低語:
「是要大人幫個忙!」
緊接著,砰的一聲~
暗處的小啞巴一悶棍打暈了他。
敬愛的大人。
這就是您最好的幫忙了。
我連夜將布防圖送出,又將小啞巴迷暈捆綁,一并送到遠離戰火的陵州……
等忙完這些事,我再返回清明臺,才發現——
被我捆在廢棄馬廄的季淵不見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兩塊落在房間的玉瑗。
號令寧州三軍的兵符沒了,國師季淵下落不明。
可我已經來不及去追。
因為——
荊城已經起兵了!
13
晏帝登基的第四年。
向來死守城門的荊城,突然發兵進攻岳城。
有了布防圖,一切順利起來。
有被強征入伍的士兵,早早放下武器,含淚和荊城的親人相擁。
有守城將領拼死抵抗,奈何大勢已去,也只能繳械投降。
國師季淵下落不明,晏帝噩夢纏身,喜怒無常,急需丹藥解痛。
如今的我,終于有機會,真正走到晏帝身邊。
不是在被綁跪地的城墻上,不是在想以死報仇的祭臺上,不是在重兵把守的清明臺旁。
而是正大光明地走進王宮,取他性命。
殿內一片狼狽,見我跪地。
帝王手中酒壺,直直地砸過來。
酒壺落地,瓷片劃破我的額角。
「季淵到底去哪兒了!」
晏帝暴怒,宮人識趣退下。
我將托盤放下,緩緩開口:
「大人率軍平叛,不日定會勝利歸來!」
「一群螻蟻賤草,誤孤正事!」
看他吞服丹藥,我輕聲開口:
「圣上連年噩夢纏身,許是太依賴丹藥了。」
晏帝狂妄自大,嗜殺成性,對國師季淵卻百般信任。
聽聞我的話,他一愣,下意識低頭打量手中的丹藥。
就是此刻。
我快速掏出托盤底部的鋤頭——
沖著他的頭顱,狠狠砸了下去。
七年了!
我已經很會用鋤頭了。
也很會藏鋤頭了。
一擊斃命的方法,被我演習了無數次。
所以,不會失手了!
猝不及防的變故中。
高高在上的帝王,終于像一條殘喘的魚,難以置信地往后倒去。
狂妄的人,終究敗于狂妄。
以至于汩汩血流中,他最后只能掙扎殘喘:
「你是誰……為何弒君……」
君?
我哈哈大笑。
我親愛的君王,那您聽好了!
我單名一個螢字。
從火海滔天的杏花塢而來,從冤魂遍地的煉獄而來。
他神情迷惘。
直至意識潰散,那雙充血的眼睛,終于帶上了幾絲驚恐:
「鄞……州……」
對!
鄞州!杏花塢!
可我不只為杏花塢而來。
我去過孤鷹崖,到過寧城府,見過陵州的遍地花海,祭拜過涼州的滿地枯骨。
拂草本為螢,聚以爭浩輝。
我為含冤而死的忠良而來,為無處求生的黎民而來。
我為毀這江山,重開天下百姓生門而來。
鋤頭再次狠狠砍下,濺起滿地紅白。
七年了!
杏花塢的血河不曾清明,涼州的寒雪祭不完亡靈,為民申冤的登聞鼓泣血難鳴。
是時候。
用你這堆豺狼白骨,為這天下的蒼生亡魂,贖罪了。
結束了嗎?
遠遠沒有!
傍晚時分,宮城內亮起了火光。
緊跟著,是利劍刺入骨肉的悶聲,是宮人慌亂奔走的哀號。
正當我準備起身時,殿門被人猛地推開。
消失許久的季淵走了進來。
曾不染塵埃的清冷謫仙,如今滿臉風霜,手中弓弩沾血,染臟了月白衣袍。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堆模糊血肉,平靜的表情下波濤洶涌。
「拂草,荊城敗了!」
14
「所以呢?」
「我贏了,這江山易主,注定承命季氏!」
季淵消失的這段時間,拿了兵符前往寧城,親率三州士兵前來奪權。
這些年,他為報仇而活。
可一路走來,位極人臣,野心一步步膨脹。
曾經報仇雪恨的信念,早已變成了想取而代之的野心。
岳州將領早已歸順,再加上如今寧城軍隊,他已占據兩城。
「黎賊并非明主,久攻岳城不下,早已棄城而逃。」
他伸出手來,聲音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