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摩挲著肚子問景桓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他捉了我的手,「溶月,只要是咱倆的孩子我都喜歡。」
我嗔笑著給了他一拳,「死鬼,要求還挺高。」
1
在大婚的前幾日,我不慎被馬蜂蜇腫了臉。
不多不少,正好七個,剛巧湊齊七星連珠。
第一次見到我真容的未來夫婿景桓不禁目瞪口呆。
他一把拽了景老侯爺的衣袖,顫抖著指著我的豬頭臉。
「父親,這便是你說的瓊姿花貌?」
老侯爺瞧了我一眼后,趔趄著退了一步。
景桓拔高的聲線幾欲變音,「傾國傾城?」
老侯爺一退再退。
景桓目不忍視地瞥了我一眼,氣急敗壞地一甩袖子。
「我要退婚!」
話音一落,老侯爺便氣歪了胡子。
他一個大耳巴子抽在景桓頭上,一雙昏花老眼瞪得像銅鈴一般。
「還退婚,看我不揍得你發昏!」
揍完兒子后,老侯爺顫顫巍巍地朝一旁裝鵪鶉的我爹揖了揖手。
「能與溶月郡主締結良緣,是犬子的福氣,他今日言行無狀,望王爺息怒。」
我爹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但是這父子倆前腳剛走,我爹便咬牙切齒地在我臉上掐了一把。
「你這個死丫頭,非要貪玩去捅那馬蜂窩做甚,看你過幾日怎麼嫁人?」
我吃痛連連告饒,「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爹臉色稍霽,「錯在哪里?」
我哭喪著臉,將手一攤。
「早知道,就該等葉聽魚回來,讓他去捅蜂窩好了。」
話音一落,這老頭更加怒火中燒,抄起雞毛撣子就開始攆我,兩條老寒腿騰挪得飛快,仿若風火輪一般。
「葉聽魚葉聽魚,你再敢跟那個魔星廝混,我就打斷你的腿……」
2
大婚那日,我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景桓來揭我的紅蓋頭。
我就那樣頂著豬頭枯坐了一夜。
直到一雙龍鳳紅燭燃盡,直到破曉天明。
而彼時的景桓正忙著在別的女人床上辛勤耕耘。
而這個人,正是我的陪嫁侍女紫鳶。
成婚的第二日,景桓便抬了她做妾室,叫我成了府里的笑話。
我倒是不傷心。
因為我同景桓本來就沒什麼情分,這婚事不過是高門間的聯姻罷了。
而紫鳶,也只是背主忘恩之輩而已,何須傷懷。
但是我的心腹丫頭綠翹卻是不肯罷休的。
她精心烹了一道巴豆蹄花兒湯,托人給景桓和紫鳶送了過去。
這兩個人濃情蜜意的你喂過來,我喂過去,渾不覺湯里有何蹊蹺,甚至還覺得風味奇佳,把一大盆湯喝了個底朝天。
然后兩個人在給老侯爺請安的時候,便此起彼伏地放起了五谷輪回之氣。
連湯帶水,驚天動地。
我憋笑憋得辛苦。
委實是想盡了平生最難過之事,也無法將這笑意壓制下去。
于是我索性伏在案上,將臉埋在手臂間笑開了。
見我雙肩聳動劇烈,老侯爺便以為我是因景桓納妾之事哭得傷心。
于是他一拍桌子,更加怒不可遏地指著地上跪著的兩人呵斥。
「瞧你們做的好事,叫郡主受了好大的委屈,逆子,還不速速把這賤婦發賣出去!」
景桓漲紅著臉擋在紫鳶跟前。
「爹,只要能留下紫鳶,孩兒保證日后再也不去勾欄院拈花惹草,好好念書以備明年科舉,從此浪子回頭!」
老侯爺氣得額角抽搐,抬起手又是一個大耳巴子。
「還浪子,我看你像傻子!
來人吶,把這個逆子給我扔進祠堂跪上個三天三夜!
至于這個賤婦,找個人牙子發賣出去!」
話音一落,老侯爺便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景桓則被拖進了祠堂。
而紫鳶卻死死扒住門框,不肯就范。
她拼命掙開一旁的婆子,膝行著跪到我腳下,一雙美目里瀲滟著水波。
「郡主,郡主,紫鳶知錯了!
求您看在咱們主仆數年的情分上,幫我跟老侯爺求求情罷!
往后我愿當牛做馬,伺候您和主君!」
我看著眼前這張宛若蓮萼的臉,笑著抿了一口茶。
「侯府牲畜甚多,實在輪不到你來做什麼牛馬。
只是我大婚夜受了屈辱,心中還是不大痛快的。
你總該做些什麼叫我舒舒心不是?」
紫鳶眼含熱淚地看著我。
「郡主只管吩咐便是,什麼臟活累活奴婢都愿意做!」
我甚感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聽說后院的豬圈一直缺人看顧,從即日起,你便去喂豬罷。」
3
眼瞧著紫鳶是不成氣候了。
景桓便在祠堂跪了三日后一瘸一拐地鉆進了水云樓,并將里頭的花魁帶了回來。
而與這位花魁娘子初見,是在我喬裝成侍女,于外頭買了野史閑書回府的時候。
那時我剛帶著綠翹回到侯府大門口,便被一道鶯啼燕囀般的女聲叫住了。
「站住。」
循聲望去,是個杏臉桃腮的美人兒。
只見她眉心一點殷紅,頭上松松綰了垂髫,身攏海水紋青披風,同幾個侍女一道款款而來,儼然一副主人家氣派。
人還未走近,便有習習香風襲來。
瞧著這股渾然天成的媚態,我心下便已了然其身份。
這大約便是我那便宜夫君剛贖回來的花魁娘子——江月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