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他求娶祝珠時,也曾這般跪在我面前。
他與祝珠私相授受被我發現,為了祝珠的名聲,我不許他們來往,韓陽當著后宮諸人的面跪下,求我允了他們的婚事。
我不點頭,縱然他與魏延禮交情再深,也無可能求下一道賜婚旨意。
那時我問祝珠,
「嫁了他,你可就不能回去了。」
祝珠臉上微紅。
「扶玉,他說這一生只會有我一人,我想試試。」
「倘若錯了?」
「那便錯了。」
祝珠看似柔弱,實則聰明倔強,我是親自領教過的。
她選擇韓陽時有多堅定,決定離開時就有多決絕。
幼年時她總是教我,「上兵伐謀,攻心為上」。
3
那時我不過八歲,府里的庶妹搶走了母親留給我的遺物。
一件錦袍。
我向父親告了狀,父親說,
「那袍子讓野貓撓破了,回頭父親再為你買一件。」
后來我路過庶妹住的院子,她正和其他小姑娘炫耀新得的錦袍如何華美,做工如何精致,上面點綴的寶石又是如何珍貴。
在眾人的驚呼聲里,我拿著剪子,從庶妹身上,將錦袍劃爛成一條條碎狀。
父親趕來時,庶妹被我壓在地上,連哭都忘記了,直到看見父親,她才驚恐地喊著救命。
我握著滴血的剪子,冷靜地看著父親。
「野貓撓壞了我的袍子,父親記得再為我買一件。」
或許我的眼神太過平靜,父親竟然也忘了責罵我,我在眾人讓出的一條寬路上一步步走了出去。
第二日,一模一樣的錦袍就送到了我的院子里。
聽說,庶妹的姨娘掏空了體己,才堪堪治好了她身上的傷。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在我住的院子附近見過她。
京城里多了我的傳說,說我殘忍嗜血,時常半夜出走傷人,祝珠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身邊。
禮部尚書家的姑娘,將我推下湖水,我扒住石頭,自己爬上了岸,拽著她就扔進了湖。
她幾乎沒了半條命。
禮部尚書求到皇帝面前,要父親嚴懲我。
皇帝詢問了當時的情況,無一人愿意為我作證,只有祝珠站出來。
「是李姑娘先對靳姑娘無理在先,若是要罰,也應當一視同仁。」
皇帝了解了前因后果,沒有責罰于我,反而勒令禮部尚書要嚴加管教子女。
我從前只曉得誰欺負我,我就殺了誰。
但是祝珠跟我說,不要為了懲罰別人,而賠上自己。
不值得。
要讓別人受了苦,還不能怨你。
我警告過她別靠近我。
「我身上有毒。」
祝珠不聽。
「沒關系,我自帶解藥。」
后來啊,我犯事的時候,總有祝珠給我善后。
再也沒有人說我是蛇蝎心腸,他們都說我是失了母親的小可憐,被姨娘庶妹欺辱。
我問過祝珠為何幫我,祝珠說,我這樣好的名聲和家世,將來說不準還能嫁入皇室,她要抱好我這條大腿。
我不信。
直到我及笄那年,定下了與太子的婚事,祝珠才將實話告訴我。
她說她是來自異世界的人,來這里只為救贖我,如果她沒有干預,那我會走上毀滅整個王朝的軌跡。而如今我的人生已經回到正軌,她也要準備離開了。
祝珠說,她在這邊的肉體死亡,就能直接回到原本的世界。
她很喜歡那里,我不能強留她。
是韓陽留下了她。
那時我也是高興的。
可我沒想過還會有一個沈楚楚。
4
祝珠的死,的確是給了韓陽不小的刺激,他如今正是最痛苦的時候,可是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忘記自己犯下的罪,繼續他輝煌燦爛的人生。
而我的祝珠,卻要埋在地底下孤獨寂寞。
我不允許。
韓陽被壓在院中,我的人從韓府找出了他們昔日的婚服。
「這是祝小姐大婚時的婚服。」
我漫不經心地撫摸護甲。
「燒了。」
「這是祝小姐置辦的家具。」
「砸了」
「這是……」
我要韓家三人眼看著,我一件件清理祝珠存在的痕跡。
韓一諾還不明白我要做什麼,只有韓陽目眥欲裂,他不斷低吼著。
「你住手,你住手,珠兒會回來的,她會回來的,她不過是同我鬧脾氣,就像平時那樣……」
我「嘖」了一聲。
裝給誰看呢?
我手下將士得力,很快便將韓府拆了個干凈,除開這座宅子,府中竟沒剩下什麼東西。
這一家人喝著祝珠的血,卻將她逼上了絕路。
我閉上眼睛,嘴角反而微笑起來。
「既然你們如此情深,那我便做主,將沈楚楚正式賜予你為妻。日后,韓一諾就是她的孩子。」
聽到這話,沈楚楚喜出望外。
她正欲磕頭謝我,韓陽卻出言反駁。
「我此生只有祝珠一妻!」
韓一諾卻喜滋滋地跪到了沈楚楚的邊上,迫不及待地開口叫了娘。
「娘,孩兒終于等到你做我的娘了,我才不喜歡那個母老虎。」
說罷他又轉頭看向韓陽,
「爹,你不是也說楚姨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嗎?」
韓陽煞白著臉,不肯接話。
我輕笑一聲,留下了賜婚懿旨。
他們不是情深如許麼,那就如他們的意,省得臟了祝珠的名字。
臨走時,我丟出一張紙,紙上有兩字格外清晰——
休夫。
「韓陽,你不配與她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