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茶給太子的時候,他正在殺人,殺的人還是太子妃。
好巧不巧,這誅九族的好事居然被我給撞見了。
他看著我:「你,也活不了了。」
我跪下:「殿下,奴婢愿替太子殿下藏尸于隱秘之處,不會被人發現,更不會有人發現太子妃不見了!」
我跪在地上,看見太子潔白的靴子沾染上了點點血跡,他狐疑道:「你要藏在哪里?」
「風月樓。」
1.
風月樓是一座青樓。
也是我長大的地方。
因此我最知道其中的骯臟手段,烈性的姑娘可以先關在小黑屋里餓三天,再打一頓,若還有那麼幾根硬骨頭,就殺了去喂狗。
女子死在風月樓,并不稀奇,而且這些女子都尸骨無存,尋無可尋。
只是可憐的太子妃,被太子硬生生切成了二十七塊。
我背著一個布袋,里面是二十七塊太子妃,我一塊一塊地扔給大黑吃,大黑高興地朝我搖尾巴,腥臭的嘴巴一個勁朝著我拱。
我把太子妃指骨上的紅寶石戒指取下來,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摸摸了大黑的頭:「乖,別蹦著你的牙了。」
可憐的太子妃林明穗,縱然生來金尊玉貴,萬千寵愛在一身,最后卻淪為狼狗的盤中餐。
2.
太子要殺太子妃,其實很早就有了跡象。
軍功赫赫的三皇子展蔚打跑了突厥人,陛下下旨請他回京受封,太子與三皇子手足情深,與太子府設宴款待,但那日太子府卻走了水。
三皇子、太子與太子妃均被困在火海當中,最后三皇子與太子妃毫發無損相攜而出,太子的死士舍命一搏,沖入火海,救出太子,但太子卻已被燒毀了半邊臉。
太子被死士背出來的時候,身體極度虛弱,眼神極冷冽。
殘陽如血,火光沖天,我和每個匆匆忙忙的仆人奴婢一樣,端著一盆盆清澈的液體,用力地潑向熊熊大火。
也沒有人會在意,我到底潑的是水,還是油。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不過如此。
3.
太子自毀容以后,多疑暴躁,常常打殺奴婢。朝中常有人言太子毀容不易繼承大統,請陛下另擇儲君。
太子是陛下已經先去的柏皇后所出,占盡嫡長,非有不忠不孝,陛下不肯廢太子。就算太子面容被毀,實乃天災,并非人禍。
柏皇后也出身于名門世家,也有經國之才,但陛下擔心太子母族勢大,便尋了個由頭,屠盡了柏皇后一族。
太子展蘅從此沒有了母親,沒有了外祖。陛下還為了歷練太子,早早地將他趕出皇宮,立了太子府。
這太子,也是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沒有母族,沒有友人,沒有軍權,也沒有群臣愿意結交他,沒有強大的母族的皇子,注定是政治的犧牲品。
此刻我匍匐在地上,如同一條喪家之犬,等待著太子的發落,掌握著我的生死的人正在明堂高坐,他慢條斯理地喝著普通人可遇不可求的蒙頂茶,半邊臉上戴著精致華美的金色面具,動作流暢而優雅,天潢貴胄,莫過于此。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錦繡。」
「你不怕我?不怕我殺了你?」
「太子殿下是好人,奴婢不怕太子殿下。殿下,還賞賜過奴婢二十個白面饃饃,救了奴婢的命。所以殿下是好人。」
他似乎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好人,哈哈……」
他笑:「錦繡,我可以殺了你Ţüₑ,也可以不殺你,你的命取決于你自己的選擇。」
我把頭埋得更低。
命運這位反復無常的荷官,讓他的寵兒向我揭示了一場殘忍的賭局,我該如何活下來。
我不知道。
荷官不會給我任何提示。我無法尋求任何人的幫助。
壞消息是,我現在只能靠自己。
好消息是,我現在可以靠自己。
無論如何,我,必須活下來。
4.
太子喜歡看螻蟻求生之舉,拼盡全力地掙扎,痛苦的神情與哀求,總是會讓他興致高昂。
就比如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在京城路邊買下了我,看我饑腸轆轆,便吩咐廚房給我準備二十個白面饃饃讓我吃下。
若吃不完,便將我千刀萬剮,做成個肉饃饃。
太子殿下果然心善,這等好事居然落在了我身上。
我千恩萬謝地端著二十個白面饃饃,就算被噎得直翻白眼,我也恭恭敬敬聲嘶力竭地朝太子磕頭謝恩:「謝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我朝著太子殿下磕了三百一十二個頭,吃完了十五個白面饃饃,太子見我毫無恐慌之色,懷疑我的腦子有什麼不對勁,因此在那最后五個饃饃被吃完之前,他讓管家把我領走。
后來我才知道,太子常常尋些饑餓的乞兒,賞賜他們美酒佳肴,最后看他們因為吃撐而脹破腸胃,成為一個個飽死鬼。
幸虧我食量大,一頓能吃十五個白面饃饃,才逃了一死。
管家給了我一身侍女的衣裳,讓我以后在太子府中做些灑掃的活計,最重要的是,少看,少說,少聽,少去主子面前晃悠,這樣方能保命。
很不幸的是,我第一次去主子面前晃悠,便撞見了一個主子,在殺另一個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