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戳了戳旁邊的祝登才,那人不情不愿地癟著嘴,從懷里拿出了一塊蜜餞,心不甘情不愿地塞到我手里。
「這個,可是南邊鎮子上的稀罕物,給你。」
這副德行讓我想起了之前他搶我東西,拽我頭發,打我罵我嘲笑我的事情。
不行了中午吃的東西有點多,一想到這些就有點想吐。
「你怎麼還不拿?快吃啊。」
見我遲遲不回話,這人明顯有些不耐煩,拿過點心就往我嘴里塞。
甜膩的香味配上有些酸腐的氣息熏得我想吐,祝登才卻一點也不懂察言觀色。
「你怎麼……」
嘔——
我的動靜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連在后屋里吃東西的小桃蕊都跑了出來。
她的手里還端著一盒點心,跟祝登才拿出來的是同一家鋪子,只不過檔次要高很多。
一時間,辱罵聲,慘叫聲,打斗聲,狗叫聲,等等聲音交織在一起。
這下,鋪子里可徹底成了雞飛狗跳的大雜燴。
9
有了上次的丟臉,大伯他們明顯收斂了一些。
他們在離家里不遠的地方住下,隔三岔五便上門來打擾一番。
一開始,我們還能稍微忍忍,后來就演變成了打罵和驅逐,再到后來打也打累了,罵也沒詞了,便直接放狗出去。
小桃蕊的那只狗很厲害,三下五除二便將他們追出二里地,幫我們省了大力氣。
但遺憾的是,村中的人,并非家家如我們一般,能把灰溜溜回來的人拒之門外。
這群信口雌黃的負心漢在回來之后裝得人模狗樣的,給自己編了一副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說,還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直說自己錯了。
村中的女子大多沒受過這個待遇,一下子被沖昏了頭腦,選擇原諒的不在少數。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我家這幾塊貨便總覺得自己有機會。
「她六嬸,你家那個……你就這麼原諒了?」
大伯母一邊拍大腿嘆氣,一邊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來送東西的六嬸子。
「我沒什麼本事,沒有我家男人,地也種不了,其他也……」
「我說六嬸子,你連饑荒都能熬過來,你怕什麼?」
大伯母往嘴里送了一杯酒,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
但六嬸子只是搖了搖頭,嘆著氣仰頭望向那塊四四方方的天空。
「我沒辦法,桂丫不能沒有爹,而且他說他出去是為了給我們找生計。我雖怨他,但只要他是為了這個家,也就覺得沒關系了。」
「這你也信……」
奶奶輕輕咳嗽兩聲,制止了大伯母接下來的話。
六嬸子對著我們家的人磕了幾個響頭,將雞蛋留下來,謝過了我們的救命之恩。
她離開之后,看著大伯母不解的神情,奶奶搖了搖頭,對著我娘問。
「玉娘,你說,六嬸子為何這麼做?」
我娘嘆道:「就和那麥穗一樣,就算生來是直挺挺的腰板,時間長了,也會被那些沉甸甸的規訓壓彎了脊梁。」
大伯母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還是有些不解地皺著眉。
奶奶笑著說了句朽木不可雕,隨后便勸大伯母別再為這些事煩惱。
但我卻將這些話聽了進去。
其實,饑荒之前,桂丫的爹就對桂丫不好,不僅動輒打罵,還揚言等她到了十四就插個草標賣去其他地方。
六嬸子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們家算是比較富裕的農戶,我卻從沒見她穿什麼好料子,首飾更是少之又少,身上還時常青一塊紫一塊。
「娘,六嬸子真的相信她家男人是為了她們才走的嗎?」
「那如果你爹這麼說,你信不信?」
我娘一邊在院子里繡花,一邊看著我笑。
思考片刻后,我搖了搖頭。
「我不信,若真是為了我們好,又何必偷偷離開,又怎麼會將家中財物衣食盡數帶走?」
「是啊,十三歲小娃娃都想明白的事情,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呢?」
我娘將手上的衣服在我身上比了比,隨后輕輕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繼續去玩。
盯著天上的浮云看了半晌,我不解地發問。
「那為什麼……」
「臨江啊,你記得,無論何時都不能丟掉自己的尊嚴和勇氣,人的骨頭一旦彎下去,就很難再支起來了。」
Ŧù⁾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但心里卻想到別的事情。
六嬸子是個好人,桂丫姐也總是給我塞好吃的。
如果她們的腰彎下來了,那麼我想幫她們直起來。
10
我約我爹見了一面。
他以為我要重新接納他,我也沒著急否認,將他約到了村里最有名的餛飩攤。
「臨江,當年……」
「爹,你們去南方究竟做了什麼?是種地?還是做生意?」
提到這件事,他的模樣明顯有些窘迫。
但隨著我探究的目光,他還是羞紅了臉,猶猶豫豫地開口。
「當年,我們……聽了村長的,去了南邊的絨花鎮。他借口替我們安頓,收了我們的財物,又找來一些……一些人伺候,這麼渾渾噩噩地待了一段時間,等我們反應過來時,身上的錢財已經被卷走了。」
「所以你們怎麼過的?」
我爹嘆了口氣,隨后痛苦又無奈地望向天幕。
「先是被店家拉著做苦工,后來又輾轉了一些其他的地方,直到前段時間,才堪堪還清了債,回來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