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見狀,撇了撇嘴,隨后指著小桃蕊開始叫罵。
「這個小賠錢貨偷東西吃,還打傷了登才,你個婦人少摻和家事。」
「入冬以來她吃過幾頓飽飯?沒看她四肢都浮腫了嗎?!祝鴻,她是你的女兒,今年才五歲,你沒本事讓孩子餓肚子現在還要胳膊肘往……」
「柳娘,你多嘴了。」
大伯沉著臉擺了擺手,隨后抬起頭瞇著眼看向了三嬸身后的小桃蕊。
「這孩子偷東西吃也不能不罰,按家法,跪上半個時辰就是。」
「兄長,這個天氣桃蕊……」
「吃的東西是我拿的,但不是我偷的。」
我上前幾步攔在三嬸身前,瞪著眼睛與大伯祝遠對視。
他嘲諷地扯了扯嘴角,隨后擺了擺手,無所謂地指著我。
「那就你跪。」
我梗著脖子不肯后退,盯著他長滿絡腮胡的臉說。
「我沒偷東西,我不跪。」
我爹在一旁看著這番情形,沖我擠了擠眼睛,隨后賠著笑臉上前幾步。
「大哥,這孩子不懂事,你別……」
「老二,你別在這里徇私,我是家主,自然要正正家風……」
「那你就干脆罰你老娘得了。」
奶奶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轉頭去看,她正挽著袖子往這邊走。
見她來,原本大伯的囂張氣焰也沒了大半,奶奶捋了捋衣服對我笑了笑。
「臨江和桃蕊不拍,咱們去吃飯。」
幾個嬸子見狀也趕忙上前打圓場,拉著自己家的人往廚房里走。
堂哥祝登才翻了個白眼,對著我的腿偷偷踹了一腳,我沖他吐了口痰,把他惡心得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飯后,我娘拉著我爹和我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這個小糊涂蛋,剛才站出來干嘛?」
我爹皺著眉頭,往我的背上扇了一下。
見此情形,我娘轉身朝他踢了一腳。
「你少在這放馬后炮,自己沒本事還拿閨女出氣?真有力氣沒地方使就出去看看哪里能找來吃的。」
「嘖,你個女人懂什麼,等到了南方,吃喝自然……」
「南方?」
我娘擦了擦手,停下手中的活,疑惑地看向他。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爹爹趕忙擺了擺手。
一邊將我抱起來,一邊拉著我娘往屋里走。
「我是說,再撐撐,等南邊的救濟來了,咱們也能好過些。」
我娘親自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不疑有他,笑著拍了他一下,隨后便帶著我回房,一家人在冷榻上相擁而眠,彼此取暖。
我娘呢喃憧憬:「阿明,等熬過了這個冬天,咱們就在村中開個小飯館,如何?」
我爹沒有說話,拍著我哄睡的手卻停了下來。
可惜我娘沒有抬頭,不然就一定會看到,他眼中閃爍著冷漠又疏離的光。
3
小桃蕊的高燒來得突然,三嬸和大伯母亂作一團。
我娘是郎中的女兒,知道些藥理,趕忙跑去了山腳,想去雪里扒拉出些草藥。
奶奶擔心她,就背上包跟著我娘一起去了。
我幫不上忙,又不知道能做什麼,只能在廚房里生了火又燒了點水,想著萬一小桃蕊醒了能有點熱水喝。
「快點快點。」
門外傳來了大伯的聲音,我以為他們有了辦法,便出去看。
誰知卻見大伯帶著我爹、爺爺、三叔和祝登才正背著大包小包往門外走。
我跟著往前看了一眼,發現門口有一輛破舊的馬車正好好停著。
「爹,你們是要去鎮上請郎中嗎?」
我出聲叫住了他們,此時的老天仿佛也感應到了什麼,將細細密密的雪花從天上倒了下來。
風雪之間,我看見我爹雖然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大伯嘆了口氣,隨后換上了一副詭異的笑臉。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中卻帶上了一絲威脅的意味。
「臨江乖,大伯這就和家里人去救妹妹,你先回去等著。」
「那,那把桃蕊一塊帶上吧。還能省下來回一趟的時……」
「嘖,你這孩子怎麼聽不懂人話?老二,你家的事你自己解決。」
大伯拍了拍我爹的肩膀,隨后指了指我。
我爹轉過頭,眼中似乎有點淚花。
他上前幾步拍了拍我的頭,將一枚銅做的配飾放到我身上。
我認得,那是他的寶貝,之前我拿出來看一眼都要被罵好幾句。
「臨江乖,拿上這個,爹馬上就回來。」
看了看手上的東西,大伯他們的催促聲刺激著我的耳朵。
我盯著我爹的眼睛,直到他因為心虛避開目光。
「阿爹,你不會回來了,對嗎?」
被我的話戳中心思,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隨后扯了一塊手絹塞到我嘴里,又三下五除二地將我綁在了廚房里。
「臨江,是爹對不起你,但咱們家沒那麼多錢,不能帶你們不值錢的女眷離開。
「欠你的,爹下輩子一定會還,你就當盡孝道,好好留在這吧。爹……會為你祈福的。」
說完,他便不顧我喉中發出的嗚咽聲,徑直轉身離開。
門外的風吹進來幾片雪花,很快便被燒水產生的熱氣融化。
我望著他決絕的背影,眼眶逐漸濕潤,麻繩將我的手腳綁得充血,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其他,我只覺得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
迷迷糊糊之間,我好像回到了沒鬧饑荒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