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朕,黎兒可得榮華富貴,保一生平安。」
我輕輕搖頭。
薛晏放緩了聲音:「千意,你真的愛朕嗎?」
我看著他這般溫情,忽然想起來剛生下女兒那天。
他抱著我說:「千意,朕很愛這個孩子。」
他那時眼里的柔情,和現在一模一樣。
足夠溺斃任何人。
那是宋徽寧口中,天下最尊貴男人的偏愛。
那一瞬間,我沒有迷糊過嗎?
他年輕,俊朗,給我幾近帝王能給的極致的偏愛和盛寵。
我入宮那年也才十八。
從選擇進宮開始,我的人生就沒有回頭路,就注定關進了樊籠里。
所以在樊籠中這般亂花迷眼的特殊的寵愛,我或許也在某個瞬間,迷糊過的。
可這一切在我清高的嫡姐面前戛然而止。
在一次次接近利益本質時,薛晏冷漠的本質前,戛然而止。
以她為鏡,我早早悟了。
這宮中,最不可靠的,就是君心。
這世上,最怕的就是沉浸在美夢中,將所有的希望寄托給他人。
渴望得到他人拯救,渴望得到完美無瑕的愛,渴望得到救贖。
本沒有錯。
但在一次次冰冷的現實前,我明白:
只有我自己,千千萬萬次救自己于水火中。
我并不否認我靠著薛晏、靠著姜茵的指點得到這一切。
但我始終不會忘記,最開始救我的不是薛晏。
不是宋禮檀。
不是別人。
是枯坐一夜,紅著眼睛,視死如歸般放手一搏,懷著不知名心情將白綾裁成小衣的自己。
所以我不止一次地慶幸。
我很清醒。
否則早就萬劫不復。
我聽見自己同樣冷漠的聲音:
「我不愿意。
「薛晏,你是帝王。
帝王多薄情,你自己不知嗎?」
我分得清。
說到底,他是帝王,他只愛自己。
我們在他眼中, 都是養著的, 順心或不順心的小玩意。
從前我沒有選擇。
如果我有選擇的權力,我不要做玩意。
我有名字。
我叫宋千意。
那是我姨娘對我美好的期盼。
她認命了,卻希望我千萬事情,順從心意。
不要再像她一樣,永遠被囚籠束縛。
而如今,選擇的權力握在我自己手上。
薛晏發出嗬嗬的喘息聲:「可朕對你, 曾有心。就是為了我們的孩子, 你也要……」
我一點點掰開薛晏從攥住我,到漸漸無力的手。
我俯身在他耳邊, 就像他曾經高高在上問我, 審視我。
我說:
「薛晏, 后妃和皇后娘娘, 一體同心, 我早就追隨皇后娘娘。
「而且……
「你沒有真心。」
你只是算計利用,一切可以算計的人。
連現在也是。
始終如一。
薛晏瞳孔皺縮。
他看向那碗湯藥。
他甚至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我替他合上了死不瞑目的眼睛:「陛下,一路好走。」
走出紫宸宮時,一直噤若寒蟬的大太監撲到龍床上,嗷地發出了哭喪聲。
身后, 次第響起哭號聲。
舊的帝王,崩逝了。
薛晏以為在宮外的黎兒,此刻就在姜茵身邊,站在我面前。
宋千銳帶著侍衛,虎視眈眈地立在一旁。他也早不是那個無力的幼子,此刻虛虛戍衛,實則眼觀六路, 耳聽八方,時刻緊盯動靜。
姜茵美眸含笑,一如我第一次,和她用真面目赤誠相待。
不。
她此刻眼底的光,比從前更甚。
我看向她,輕輕開口:「娘娘,我在您這, 許多年, 不知道別的, 只知道,落子無悔, 信人不疑。
」
我就沒有擔心過,女兒和弟弟的后路嗎?
我認真地與她對視。
她扶著發髻,淺笑嫣然:
「永遠不會有那樣的事發生。
「千意,從今往后, 你自由了。
「我們的命運, 握在自己手上。」
「……」
她溫柔道:「我想要的,也只是一個更好的大景。」
我當然擔心過。
可這世上, 不是所有都漆黑一片。
除了小人。
還有君子。
……
我的女兒登基稱帝那一日, 后宮多了兩位太后。
自此, 兩宮太后悉心教導,直至帝王成年。
而后,史記:女帝勵精圖治, 海晏河清,尊東、西宮兩位太后為慈母,一生順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