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勢倒下那一剎那,我心如明鏡。
皇后提醒了我。
宋徽寧也說得不錯。
憑什麼是我呢?
為什麼是我呢?
自然是因為——
這個孩子,可以是所有人的交代。
皇后可以得養子,宋徽寧不會鬧得太過分。
可獨獨不是對我的交代。
我當日心驚,正是因為,我忽然意識到,薛晏對我的寵愛,僅僅是因為我乖巧懂事嗎?
不。
他會不會也動了,去母留子的念頭?
薛晏這個人,走一步,看三步。
包括千銳進軍營。
他真的還愿意見到,前朝后宮通氣的局面嗎?
所以,我回想起我和姜茵說:「皇后娘娘,若我還有一種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我徹底失去意識前,想——
愿者上鉤。
宋徽寧,這是你自己,把持不住的。
10
我醒來時,腹部劇痛,連帶著雙腿陣陣發麻。
孩子倒是保住了。
視線終于聚焦時,第一個看見的就是薛晏。
他沉默著靠在榻上,見我醒了,他神色陰沉不定。
我的眼淚便斷了線似地流下。
薛晏屏退了宮女。
我聽見薛晏不辨喜怒地問:「她當真妒忌之下,推了你?」
我慘笑著抬頭。
下一秒,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我就知道,陛下不會信的。」
薛晏頓了頓。
我掙扎著爬起來,心如死灰:「臣妾但求一死。」
「臣妾依靠陛下的恩寵而活,可陛下終究不信我。」我字字泣血,「那這個孩子,生下來又如何呢?我自小與姨娘相依為命,知道沒有父親的滋味。我不愿讓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轍,抑或是……」
「連一聲娘親,都不敢喊。」
「我想把所有自己沒經歷過的溫暖,都留給自己的孩子,我愛他,所以覺著虧欠,只想把所有好的都給他,補償我幼時沒得到的愛。
可如今這樣,我寧可他從未來到這世上。而我……」我自嘲一聲,「陛下都不再信任我,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陛下年幼時,與他的親生母親在冷宮相依為命,長大些,雖被別的嬪妃收養,卻可謂寄人籬下,朝不保夕。你若是想借機博得他的憐惜,可從這里大做文章。
「雖然陛下生性多疑,可他始終是自負的。
「他只信自己的判斷。哪怕你讓他相信一點,日后這一點,都會長成參天大樹。」
最開始,我就是借著薛晏的這一點,博得了他的憐惜。
姜茵的一席話,讓我了解更多,也更知道怎麼精準地戳中他,以退為進。
把他當成全世界。
又用他曾經的經歷打動他。
我面上梨花帶雨,內心卻狂跳不止。
薛晏的神色漸漸緩和。
我緩緩地出了一口氣。
又是一場豪賭。
薛晏將我摟進懷里,聲音也柔和下來。
只是他依舊說:「徽寧素日大方得體,一時蒙了心竅,朕會下旨,罰她禁足兩月,以示懲戒。你孕期心緒敏感,別再多想。即日起,朕再撥幾個嬤嬤,供你灑掃,看顧安全。」
不是商量的語氣。
我依偎在薛晏滾燙的胸膛上,內心卻更加冰涼。
我從未清晰地認識到,薛晏是帝王。
而帝王無情。
上一秒想過去母留子,下一刻也可以在憐惜之下,期盼著這個孩子的降生。
伴君如伴虎。
11
宋徽寧被禁足后,我的日子便顯得順遂起來。
從前是宋徽寧寵冠六宮,今日變成了我。
阿諛奉承者,絡繹不絕。
只是凡事總不可能一帆風順。
我很快被捏住了命脈。
——嫡母按旨進宮看望女兒時,來到了我的寢宮。
她撇著茶水,從眼角乜了我一眼。
「宋千意,你真以為,徽寧心善無毒,不擅手段,我們便好欺負?我說過,我有千萬種方法叫你后悔。」
她慢條斯理道:「你姨娘是個苦命人。昨日道館的老神仙算了算,她八字相克,這牌位,怕是不能留在府中了。」
我的指尖幾乎掐進掌心。
姨娘一個孤女,又無母家可遷。
她這是存心要讓姨娘,暴骨灰于荒野。
我鎮定道:「你可以試試看。本宮如今寵冠六宮,你真覺得父親會允許你做這種事?」
常年養尊處優讓嫡母生性高傲,她啟唇道:「家宅之事,與你得不得寵,有何干系?」
嫡母悠悠地轉了個話調:「我們都是一家人,何苦互相刁難呢?你姐姐還在禁足,我也無心操辦府中事,只能交給那些混不懂事的下人婆子去做了。」
我咬著牙。
我知道她此行來的目的了。
可到了這會兒,你想起來,我們是一家人了?
還要我去放了宋徽寧,就這麼算了?
我盯著她,半晌,我揮手喚大宮女,送客。
我冷笑一聲:「好啊,母親盡管去做。」
我、偏、不。
嫡母篤定的神色慌張了起來。
「宋千意,你當真連你姨娘都不在意了?!」
我施施然地起身,從她身邊路過,一個正眼都沒分給她。
我低聲說:
「是啊。
「母親,我今日就告訴你——
「我也會讓你因為今日對我的威脅,悔不當初!」
12
我求了一道圣旨,借著探親之名,回了宋府。
沒有去姨娘的小院,我徑直走向父親的庭院。
我曾經很懼怕父親。
因為他出現在姨娘這里,意味著就是好幾個月,來自嫡母的折磨。
如今,再面對他,我卻沒了懼怕。
我自顧自坐在主位上,看著他行臣禮,喟嘆一聲:「父親倒是比母親,更懂得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