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比起宋禮檀無心婚配之事,今日之后,有些難聽話,更會甚囂塵上。
不過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畢竟嫡母為宋徽寧出氣、勒死我姨娘以警告我安分些時,可沒有這般失態。
「那你覺得,還有什麼關你的事?」
戲謔的聲音在我身后響起,如擊冰碎玉。
我僵硬地挺直了脊背。
木門被吱呀一聲關上。
我不動聲色地掃過角落。
我攥緊了掌心,指甲不自覺嵌入肉里。
被捆成粽子、封住嘴巴的宋千銳在角落掙扎著,滿臉憤怒。
我冷靜道:
「他才十二歲。
「放了他。」
「不行哦。」
一雙手自身后鉗住我的下巴,力度極大,捏得我牙關發酸,才聽見他笑著說:「滿招損,謙受益。無遠弗屆,惟德動天。」
他頓了頓。
「瞧瞧你這副滿眼算計的模樣,怎麼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懂收斂呢?」
毒蛇一樣冰冷的指尖游走在我耳垂之上,反復喜愛地捏了捏,他側身在我耳畔,溫熱的呼吸下,話語令人膽寒:「唯獨不變的是,千意,你還是一樣讓人喜歡。」
下巴上的鉗制松開。
我抬眸,對上了一雙眼尾粉紅、笑吟吟的桃花眼。
來人長身玉立,錦衣玉帶,一派光風霽月,自成風流。
目光交匯之時,我忽然笑了。
我仰起頭,一字一頓道:
「兄長……
「背德之人,談何收斂?」
宋禮檀微微挑眉。
而后微微抬身,出手如電,瞬間攏緊了我的脖子,連帶著那些曖昧的紅痕,一并握在掌心。
桃花眼里再不復方才笑意。
他眸子陰鷙猩紅:
「所以呢?這就是我保住你的命,你給我的回報?
「千意……」
宋禮檀平靜的聲音下,帶著致命的瘋狂:「為什麼要背叛我?」
我一根一根將他的手指掰開。
「因為,有比兄長你,更有能力的人出現了呀。」
我溫柔地笑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不也是兄長教給我的嗎?」
「嗚——」
千銳掙扎的動靜更大了。
他死死瞪著眼睛,看著宋禮檀怒極反笑,反手掐上我的脖子,手背青筋暴起。
我掙扎著,眼里滿是挑釁:「殺了我啊。」
殺了我啊。
殺了皇帝要納進宮的嬪妃。
無聲的角力中,宋禮檀先松了力氣。
他俯身,輕輕舔去我眼角因掙扎而流出的生理性淚水:「千意,你會后悔的。」
像是被冷膩的毒蛇芯子舔了一口,留下痕跡。
我狠狠擦了擦眼角:「兄長,來日方長,說不定后悔的是誰呢?」
宋禮檀冷笑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門吱呀一聲合上。
我深吸一口氣,連忙到宋千銳旁邊,給他松了綁。
我一向乖巧懂事、心思柔軟的弟弟,此刻眼眶通紅。
他牙齦都咬出了血:「阿姐,都是我沒用,不能保護你和阿娘。」
我心疼地替他捋了一把散亂的頭發。
千銳忽然抬頭,一言不發地推開我要走。
我拉了他一把,掙扎間,叮當一聲。
我低頭一看。
從他袖間掉出來的,是一把磨得極其鋒利的象牙刀。
原本是鈍的。
是我姨娘多年前受寵時,逛廟會時,買給他的。
原本是個無傷大雅的玩具,不知什麼時候,被他磨得如此鋒利。
我看向他。
也不知什麼時候,我的弟弟好像長大了。
他露出了小狼崽一樣的眼神,狠戾道:「我再也不會讓阿姐受這樣的委屈了,我來保護阿姐,不會讓他為難你。」
他帶著一命換一命的決心:「阿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
我一把將他摟進懷里:「好孩子。」
我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樣的酸澀。
我從沒想過把千銳卷進來。
可我們這種縫隙里長大的孩子,似乎天生就懂的更多,也更知道相依為命。
我摸摸他的頭,將刀收好,鄭重道:
「該付出代價的人不是我們。
「你相信阿姐,再等阿姐一段時間。
「阿姐有更好的法子,讓我們過得更好。
「等你再長大些,我們要光明正大地報仇,好嗎?」
宋千銳迷茫地抬頭,隨后眼神變得堅定。
他重重地點頭:「好。」
3
我進宮的那天,三月初九,是個好日子。
宋徽寧親自送來了添妝,以彰顯她的大度和世家大族該有的體面。
嫡母也按禮數為我添妝。
可梳洗臨行前,對出閣女兒的訓話勸誡,她裝也裝不出喜悅的模樣。
只見她面色冷淡道:
「徽寧與陛下青梅竹馬,有著兩小無猜的情分。
「此去你最好安分守己,好好幫襯姐姐。你有今日的福分,卻也別忘了出身卑賤。別不自量力,妄想你不該有的東西!」
母女倆,連申飭的話都十分相似。
她們一脈相承,都極其在意夫君的情分,又鄙夷出身不及自己的女人。
我恭恭敬敬地接下主母訓導:「是。」
梳洗完畢,我最后將佛珠拿出,戴上手腕,戴在最顯眼的地方。
嫡母臉色一變。
她自然是認得這串佛珠屬于我小娘。
本該一把火也燒了的。
我笑道:「女兒謹記母親教導。但女兒始終有一事不明,望母親賜教。」
她寒聲道:「別誤了良時。」
「不容我說?
「可本宮要說。」
我抬頭,比她神色還冷:「母親方才說的是,本宮要像姨娘那般安分守己嗎?」
滿屋丫鬟眼觀鼻,鼻觀心。
嫡母大怒:「放肆!你就是入宮也是我宋家的女兒,誰教你如此沒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