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一直沒再娶。
許是跟我投緣,他在一次酒后提了一句,想收我當女兒。
我猶豫了好久。
直到有一次,我在后山打獵,遇到猛虎突襲,生死之間,是秦峰救了我。
他把我推開,自己卻被老虎抓下來一只耳朵。
那天之后,我就換了稱呼。
不再喊他大當家,而是——
「老爹!」
我剛從練武場回來,老爹正進寨門。
見我喊他,他朝我招了招手:「喏,給你帶的桂花糕。」
「謝謝老爹!」
「快去洗澡,一身臭汗,像什麼樣子!」
我拎著桂花糕,腳尖輕點一旁石墩,三下兩下躍上房頂,而后跳入后院。
跟老爹一塊回來的二當家眨了眨眼睛。
「大哥,秦鷹武藝又精進了啊。」
秦峰臉上閃過自豪:「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誰家的閨女。」
「她今年都二十七了吧?還不松口啊?」
秦峰嘆了口氣,搖頭:「年年辦比武招親,年年沒人打得過她,這事整的……」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大堂議事廳去。
我洗好澡,吃飽喝足了才過去。
走到門口正要敲門,卻聽見老爹略顯沉重的聲音:「陛下殺了薛丞相,他現在,越來越嗜殺殘暴,已經不再是我們認識的陛下了。」
另一道聲音,是二當家何明的。
「今日,安南王又秘密送信來了,大哥,他想請您出山助他。」
我愣了一下,自知他們是要說要緊事。
于是沒再多留,轉身離開。
其實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老爹的身份絕不只是個小小寨主。
他教我的功夫,是北秦軍隊里的招式。
我曾……見賀行風打過。
只是那時沒偷看多久就被發現,然后便被斥責沒規矩不像話。
說我該跟許婉學學,怎麼當個大家閨秀……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沒見到老爹的身影了。
他忙得腳不沾地,常常一出去就是好幾天。
我在寨子里有些無聊,于是常常偷跑出去,找山下鎮上的朋友玩。
趙萱是我在山下交的第一個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當時我剛學了點功夫,便自命不凡地學著戲本里的英雄去懲奸除惡。
結果只是兩三個小混混就把我打得落荒而逃。
我灰頭土臉地躲進了一個院子,一回頭就看見一個女孩正呆呆看著我,對視幾秒,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趙萱。
她笑得很好看,笑夠了,就把我帶進屋里,給我抹了點藥酒。
從那以后,我便常下山找她去玩。
會在下山的路上給她帶點新折的桃花。
她總是很喜歡。
今天也跟以前一樣。
我隨手摘了點鮮艷野花扎了扎,哼著歌往熟悉的地方走。
可我還沒走到趙萱家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趙家院子外被人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住了。
越往前走,那些人的聲音就越清晰。
「真是倒霉,怎麼就惹上陳家了。」
「太慘了,太慘了,趙家兩口子平時人那麼好,如今死了也沒人敢收尸……」
「要我說,他們也是不識抬舉,趙家丫頭被看上了,老老實實從了不就行了,非得鬧成這樣……」
聽著他們的話,我覺得腳上仿佛被掛上了沉鐵。
心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濃,我腳步不自覺加快,而后重重推開人群。
院子里的景象暴露在我眼前。
記憶里和善的趙伯伯渾身是血倒在院中,手筋腳筋都被挑斷了,生氣全無。
我呼吸一滯,立馬沖過去。
「趙伯!」
可趙伯伯的身體已經涼透了。
我甚至來不及驚駭,一抬頭,就看見了掛在門梁上,臉色已變得灰青的趙嬸。
「這姑娘是誰啊?她不要命啦!」
「陳老爺下了令的,不能給給趙家兩口子殮尸。」
6
把趙伯趙嬸的尸身放好后,我身后已經圍上來幾個大漢。
我面無表情地打折了他們的手腳,恨聲問道:「誰干的?趙萱呢?」
那人痛極了,臉色慘白,聲音顫抖:「陳老爺讓殺的,趙萱……在陳府。」
在他斷斷續續的求饒聲里,我漸漸理出了頭緒。
趙萱因為長得貌美,在幫趙伯賣豆腐時被陳老爺看中。
陳老爺百般糾纏,想納趙萱當他的第十三房小妾。
趙萱寧死不從,趙伯趙嬸也心疼女兒,本打算連夜逃走,可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而后便遭到了毀滅性的報復。
趙伯被人打死,趙嬸也……
而趙萱,被捆進了陳府,不知生死。
我站起身,垂在身側的手都在抖。
一腳踢暈那個男人,我順手抽走了院子柴火堆上的柴刀別在身后。
我頂著一身血出院門的時候,看熱鬧的人群連忙后退,對我避之不及。
「勞煩問一下,陳府往哪走?」
他們面面相覷沒人敢回話。
有一個老太太沉默幾秒后,朝東邊一指:「你往那邊直走便是。」
「多謝。」
我往那邊走了幾步后,聽見那老太太抬高了聲音喊了一句。
「姑娘,你不怕死嗎?」
我腳步微頓,隨即再次抬步往前。
怕死嗎?當然怕死。
可我若不去,趙萱會死。
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在陳府后門外找到了趙萱。
赤身裸體,一身臟污。
如同垃圾一樣,被人扔在后巷。
我打走了那些正圍著她的惡心的乞丐,用外衣將她緊緊包裹起來。
「趙萱……」
趙萱眼神空洞,再沒有了往日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