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和一眾舞姬領了些燕王桌上的食物離開。
路過我身邊,她神色真摯:「多謝將軍。」
我道一聲珍重。
我也當對她說一聲謝。
多年來,我雄心壯志未曾消退,但也難免會懷疑。我做的這一切,是否能真如我當年的回信一般?
她寥寥數語,終解我憂思。
17
等周玉白大勝齊軍,燕都已經盡在我掌握中。
今日齊陳開戰,滿朝高官、世家貴族在大長公主的帶領下,出動幾乎所有私兵在外,勢要君王變換世家不倒。
而宮里的「旨意」先后送到每一戶大宅,看家的普通護衛在精兵面前不堪一擊,很快,這些家眷都變成了俘虜。
周玉白盡興而歸,他一路縱馬直到宮門外,興沖沖去拜見燕王。
他的笑容,在看見長樂時,僵在臉上。
長樂身穿朝服,莊重整肅:
「周將軍應我的請求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
周玉白問:「燕王呢?」
長樂微笑道:「燕國沒有燕王了。」
回到駐地,周玉白的目光如利箭一般戳在我脊背上:
「你為何騙我和王上說是燕王向你求援?」
我笑笑:「是燕王,不過先燕王逝去,向我求援的是新燕王。」
周玉白怒喝:「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她是你身邊的燒火丫頭?」
我說:「她也的確是僅剩的燕國王室血脈。」
周玉白還要質問,又猛地頓住:
「你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是,我都知道。
被軟禁在寺院中多年的某任廢王后祝飛燕,曾將一份和長樂所繪圖紙幾乎一樣的暗道圖交給我。
恩義侯是祝飛燕留在王室的暗線,此番私兵傾巢出動并戰敗被俘,已讓世家和高官傷及根本,再也不能像從前一般手眼通天。
祝飛燕本是將門虎女,滿門忠臣死于奸佞之手,她暗中經營多年、向我尋求結盟和重用,將扶長樂上位替我坐在臺前。
韓蜀二國的進退都在我掌握之中,是拖住齊國的一步棋子,齊國經此一役,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余力遠征燕國,還會和陳國結仇。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笑看周玉白。
他從驚詫到憤怒,難以置信地望向我:
「你怎麼能這麼做?你私聯他國,簡直是圖謀不軌!」
我說:「那你去向隗朗告發我。你就說,我不愿因功高震主被提防猜忌,寸步難行;我不愿放下刀戈,成為朝堂后宮中唯唯諾諾的傀儡;我不愿藏巧于拙,有志難酬。」
這是我的困境,又何嘗不是周玉白的。
若沒有我,他的境況會比現在更艱難千百倍。
周玉白很清楚這一點。
他問:「裴毓昭,你非得走到這一步?」
我輕嘆一聲:「周玉白,我不是你。」
18
人人都說,陳國雙將一向不和,恨不得致對方于死地。
沒有人知道。
周玉白曾殺入亂軍之中,將鎧甲脫下給我,掩護中箭的我離開。
得了大將軍的職位后,周玉白深夜翻墻進我的書房,笨口拙舌地請罪。
當年大殿之上,他張口欲辯,是要為我辯解我配得上。
他和我并肩作戰多年,始終將我當成是能讓他使出全力的對手,即使知道我是女子也未曾改變。
那夜,他急得面紅耳赤:「八殿下也是迫于形勢,我在眾人面前求他,他一定會順勢將你應得的還給你。」
我說:「隗朗不再是八殿下,他現在是皇帝了。」
周玉白跟在隗朗身邊多年,從小隗將軍到主公再到八殿下,每次改口都得適應很久,還總是叫錯。
所以在他心中,好像隗朗一直都還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談笑縱馬的少年郎,而不是眼看他被趙太傅陷害得幾近絕境卻不作為的主公,綿里藏針心狠手辣的八殿下,忌憚舊臣功高震主的皇帝。
我也還是和隗朗同心一力、和他同心一德的小裴將軍。
即使到現在,他也仍然如此。
他咬牙道:「如何回稟王上,我心中有數。」
我知道他念舊情,也將我的難處和被埋沒的才能看在眼中。
我說:「南夷日漸騷動,你向隗朗請旨帶新兵去守邊疆吧,好歹軍餉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克扣得所剩無幾,趙太傅也不會緊咬你的舊部。」
飛鳥盡,良弓藏。
他這樣的人,就算英年早逝,也應是馬革裹尸、萬民追悼。
周玉白眼眶微紅,轉身離開。
像那夜書房搖晃的燭光中,我偏頭不看他眼角淚光,對他說,若他和我不反目成仇,我們必死無疑。
從此分道揚鑣,不敢再提故人之情。
19
周玉白回去時,不僅帶了數十車燕國上貢的精鐵武器,還帶了幾位妖嬈多姿的美人,是趙嫻的手筆。
我要她替我回信,將我和隗朗的舊事都講給她聽了。
我和隗朗最濃情蜜意的那幾年,正是我初露鋒芒春風得意的時候。
隗朗纏著我說要個孩子,我拍拍他的狗頭,讓他清醒了再跟我講話。
后來,我被一箭擊穿腹部。
周玉白好不容易把我救回來,揪著軍醫問我可曾傷到脊骨,日后還能不能拉弓拔劍。
隗朗落了幾滴心疼的淚,悄悄與我商議,若我不能生育,便找個出身低微的美人去母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