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問:「你覺得你做不到?」
我問:「那您為何還要幫我?」
我和榮安公主,雖互相欣賞,但各為其主。
榮安公主的境況并不比我好,若能殺掉我,她或許能保全岌岌可危的尊位。
榮安公主說:「陳國鄙棄你一介女流禍亂朝綱,正如皇兄忌憚我倚仗父王余威謀反。我比他們都更清楚,裴毓昭不該也不會落魄。」
她頓了頓:「欣賞你的人有很多,但隗朗并不是。」
連遠在齊國的她都看出來了,隗朗并非真心懷念裴毓昭。
隗朗,你怎麼會以為,我看不出你有真心幾何?
10
侍女奉上最新情報:「燕國百姓易子而食,而燕王宮里大量耗糧,也許是為了讓精兵有能力最后一戰。」
我囑咐道:「饑災定有內亂,讓她們停手,保證自己安全。」
燕王若拼死反撲,燕國便不是合適的去處,我恐怕要辜負那位的好意。
我正思索,阿璐帶了一個女孩進來。
我記得,這丫頭是不久前阿璐撿回來的孤女,跟在阿璐身邊打雜。
她挺直脊背:「裴將軍,我是燕國長樂公主。」
「我懇請您,救救燕國百姓。」
長樂和我曾在和談宴上見過,那時的燕王是她的五皇兄。旁人讓長樂獻舞,他一口答應,夸耀幼妹的舞藝與美色。
長樂的哥哥們挨個坐上王位,然后死于非命。如今的燕王是僅剩的男丁,驕奢淫逸。
我說:「燕王正要出戰,公主何出此言?」
長樂凄苦一笑:
「他怎會戰?精兵被他一分為二,分別巡邏城內、守在宮門,嚴防『亂臣刁民』藐視天威。」
「路有餓殍、水源被污,老首輔撞柱死諫,他充耳不聞。
百姓挨餓,精兵無餉,他卻與寵妃漿酒霍肉,喝醉時大叫千秋萬代。」
「我一路走來,途經五國,未見明主。我混入流民,想知道他們投奔的君主是怎樣的人,可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入另一個火坑。被璐姐姐撿回來后,我才看見珍稀的安穩和樂。」
我沒有立即答話,思索著長樂所言。
是阿璐先喚我:
「將軍,燕國一盤散沙,您能將寡婦村扶持到如今的樣子,一個燕國又有何不可?」
我說:「我確有此心,不過,你和幾年前真是大不相同。」
阿璐笑道:「時過境遷,近朱者赤。只看您愿不愿意拼一把,讓我也做一回從龍之臣。」
她如此大膽,幾乎不像我最初認識的那個阿璐。
但越來越像我的同伴。
我說:「燕國瀕死,要我出手,需要付出大代價。」
長樂堅定道:「燕國給得起的,我都給。」
燕王享受百姓的供奉,還不如被輕賤成舞姬的無名公主憂國憂民。
我問:「我不要封侯拜相,我要燕國,公主給不給?」
11
阿璐原是陳國邊境的豆腐西施,與我和隗朗有一段舊交。
我們離開邊境時,看見阿璐被牽去充軍妓。
她的丈夫死在戰場上,和她一樣無子無依的寡婦都被強制充為軍妓,微薄的撫恤金也被管事的貪下。
隗朗不想管,因為管事的正是趙太傅的遠房侄子。
我低聲問:「若你為國戰死,你愿看我去充軍妓?」
她們不是我,卻也是千千萬萬個我。
隗朗語塞,默許我插手。
我用自己的積蓄給她們發了撫恤金,她們離開小城,自建寡婦村。
后來,寡婦村被異國逃兵盯上。
阿璐拼死向我送出求救信,等我趕到時,寡婦村已被毀得幾近荒墟。
寡婦們向我祈求,留下一些老弱殘兵庇護村莊。
阿璐疲憊的臉上雙眼亮得驚人,她說:「將軍,您教我們武藝吧。除了我們自己,誰也不可靠。」
我讓軍中的幾位廚娘留下,她們曾是鏢局里的好手,如今總算是適材適所。
此后,寡婦村低調行事,成為我的暗線。
我被曝是女子后,阿璐來信,請我回村安度余生。
她寫:【將軍雖不能再進一步,但足以成為有志女子的榜樣。將軍征戰多年,傷病不少,就此停住,也是一段佳話。】
我回信道:【不進則退,若我退,其他女子再想進,旁人會說連裴毓昭都只能黯然退場,你們有何資質要爭?那我便是枷鎖而非榜樣,我絕不能駐足于此。】
我雄才大略,卻僅因是女子,不能再進一步。
這讓我怎麼能甘心?
三年來,我暗中籌建武器鋪,研發武器和防具,這些武器鋪又神秘地出現在各國。
那日入寨的都是我的私兵,趁機假死脫離陳國,真正為我所用。
寡婦村的情報網不斷延伸,所有不起眼、受欺凌的女子都是最敏銳、最隱蔽的觸角。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12
不出我所料,長樂答應了,還畫下暗道圖獻給我。
燕都地底隱秘縱橫的暗道,正是燕王不懼亡國的底氣。
「我相信,您會是燕國的明主,請您相信我的心意。」
我細細看過圖紙,微笑道:「我信你。」
我修書一封寫給隗朗,阿璐十分不解:
「您為何透露要去燕國?」
我笑道:「我需要戰功,隗朗也需捷報。
」
關于燕國,我七句假話里混著三句真話。
我只說,燕國請我出戰,若我勝,則上貢重禮。精鐵武器,正是隗朗急需之物。
我早就覬覦燕國,如今又有長樂,足以做好萬全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