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紛紛為我鳴不平,但一聽我是女人,便都啞然。
第一天上朝,有人暗示我退位讓賢,進宮做妃嬪。
是啊,一個女人,得封驃騎將軍,已經很得臉面。
我應當知足,應當為自己占了別人的位置而羞愧。
我高聲問:
「單槍匹馬取敵軍元帥首級,是不是勇?」
「護著王上從上百騎兵中突圍而出,是不是忠?」
「以少勝多,五千步兵大勝兩萬敵軍,是不是智?」
滿朝文武,無人敢駁。
我盯著所有質疑我的人,直到他們不敢看我:
「你們要我退位讓賢?若我不配,誰人配?」
大將軍周玉白張口欲言,我怒聲道:
「周玉白,我愿意將驃騎將軍讓給你,你也該把大將軍給我!」
最后,隗朗平息了紛爭。
他說:「毓昭勞苦功高,配作驃騎將軍。就算她不愿入宮,孤也愛她。」
寂靜的朝堂上,只聞我一聲冷笑。
隗朗,若你真認為這是愛我,為何說這話時,甚至不敢看我?
你我都是行伍之人,彼此心知肚明。
這是不可原諒的,背叛。
3
那天,隗朗借著酒勁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趙氏雙姝封了貴妃,一時間,趙氏風頭無兩。
于是眾臣嘲我,以色侍君終究色衰而愛弛。
我半點不擔憂。
隗朗變了,但我教他的帝王之術,他到底沒白學。
趙太傅權傾朝野,而我,功高震主又難以結黨營私的從龍女將,恰好可以制衡。
只要隗朗還想當王而非傀儡,就不會讓我不好過。
這道理,我懂,隗朗懂,趙太傅也懂。
那朵美艷多才的解語花卻不懂。
不到一月,趙媱強硬召我入宮。
她仍然一身紅衣,嘲諷我失寵無所出。
我向她行禮,她讓我長跪不起。
有舊傷的膝蓋,一直跪在撒滿珍珠的地板上,痛得厲害。
她捂嘴笑道:「王上喜歡看媱兒跳舞,特許媱兒在殿中鋪滿珍珠,練習步法。姐姐不介意吧?」
我當然不介意。
她這樣囂張行事,簡直是把柄直接送給我。
我這一生中過毒箭,受過審訊,這點痛算不得什麼。
不過,這種后宅陰私手段,還是第一次受。
她比她姐姐蠢得多。
她看不清楚,隗朗稱王三年不納后妃,可不是因為愛我。
我知道今日不會善了,沒想到,不到一刻鐘,門簾突然被掀開。
是隗朗和趙嫻。
趙媱走到隗朗身邊撒嬌。
趙嫻叫道:「將軍怎麼跪在這里?臉都白了,快快請起!」
隗朗這才瞧見我,他推開趙媱,將我扶起來。
不等趙媱解釋,隗朗呵斥她善妒狠毒,降位并禁足三月。
趙媱猛地瞪大眼睛,惡毒地瞪我,又望向趙嫻。
趙嫻輕聲為趙媱求情,也被罰了俸祿。
隗朗怒道:「這是孤的后宮,不是趙府!你們簡直無法無天!」
趙媱嚇得哆嗦,趙嫻盈盈一拜,跪下請罪。
隗朗帶我離開,召太醫為我看診,讓我在宮中養好傷再回去。
隗朗看著我膝蓋上的傷疤,目光懷念:「孤記得,這是為救孤受的傷。」
我說:「這是臣的本分。」
他自嘲一笑:「毓昭,如今你我只是君臣而已嗎?」
我暗道,這可沒有,你配不上當我的君王。
我敷衍幾句,隗朗還要再問。
我說:「臣這舊傷不礙事,別耽誤了王上的喜事。」
趙媱今日的作為,終于讓他抓到把柄發難,斷了趙氏姐妹的寵愛。
從前,他不用后宮牽制朝堂,是王位不穩、世家權盛,他不敢。
如今,正是擇新秀入宮的最好時機。
我不信隗朗不是在做這個打算。
隗朗咬牙道:「有時候我真恨你,這麼聰明。」
他恨也沒用。
他看不慣我聰明,難道我還要為他變蠢不成?
4
我在宮中住下后,趙嫻以替妹贖罪為由,天天到我殿里抄寫經書。
她鍥而不舍與我搭話,也十分健談博學,對各地風聞如數家珍。
一來二去,她成了我的話搭子。
趙媱托人給我帶信,揚言與我爭寵到底。
我失笑,將那小箋遞給趙嫻。
趙嫻苦笑:「將軍莫與她計較,她眼皮子太淺。」
我笑問:「那你眼界有多寬?」
她跪下,說:「將軍小產與趙太傅脫不了干系。我知道將軍厭惡趙氏,但卸磨殺驢,若您想保住尊位,萬不可與趙太傅死斗。」
我淡淡道:「若我不與趙太傅死斗,便不能穩坐將軍之位。」
趙嫻思索片刻,頹然道:「難道您與趙氏,非得不死不休?」
我說:「趙太傅堅稱我是無用婦人,怎麼你卻忌憚我?」
趙嫻說:「不是忌憚,是我相信,您不會輸。」
眾人眼中,我身處弱勢。
她竟說,我不會輸。
我問:「此話怎講?」
趙嫻細細與我說。
我和隗朗相愛多年,我曾六次以命護主。若我能利用好往日情分,隗朗便會永遠無條件信任我。
趙嫻嘆息:「您是我崇拜的名將,自有一身傲骨,這是好事,也是壞事。若您愿意低頭,何苦讓其他女人消磨ƭű̂⁷您和王上的情分啊!」
她不知道,我一旦低頭,就是永遠垂頭跪拜隗朗,再也抬不起膝蓋。
趙太傅精心教導過這一雙假女兒、真細作,但錯估了我和隗朗的關系。
不過,趙嫻確實給出了足夠的誠意。
于是,我也坦然道:「消磨我和他的情分的,從來不是其他人,尤其是其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