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煜滿臉震驚。
我笑著嘆息,「罷了。想來你甘之如飴。
「只是看你被算計到死,感覺可惜。」
身后,傳來顧時煜撕心裂肺的喊聲。
「長樂,你高興得太早了。
「你以為裴鶴是什麼良人嗎?
「他心狠手辣,更甚于我千百倍!」
22
顧時煜和曼姝被凌遲那日。
我又做起了夢。
原本朦朧的夢境,終于真切起來。
我認出來,那是前世我被折辱致死后。
裴鶴帶著義軍,奪回了江山。
他扶持了一個年幼的蕭氏宗室登基。
將顧時煜和曼姝二人關在天牢,日日折磨。
又把我的牌位迎回了宗廟,香燭供奉。
「殿下。」
裴鶴溫柔地撫摸著我的牌位。
眉梢眼角, 依稀還是舊日的神采。
只是幾十年過去, 他的鬢邊已有白發了。
他捂著眼睛,喃喃自語,「臣來晚了。」
我皺著眉,貼上去看。
裴鶴臉上, 竟有淚痕。
「長樂未央,長毋相忘。
「愿同殿下, 長毋相忘。」
裴鶴為我守了三年靈。
三年期滿,在宗廟外自刎而死。
鮮血染透桃花。
裴鶴喚了一聲「殿下」, 安然合眼。
他甚至, 不敢再回頭看一眼我的靈位。
23
這段日子, 裴鶴總是躲我。
問就是顧氏一案牽連眾多,大理寺事務繁忙。
遣去送點心的秋陽回報,說裴鶴今夜宿在大理寺,不回來了。
我氣得險些捏碎茶盞。
豈有此理。
忙得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了!
于是翌日一早,我帶著秋陽殺去了大理寺。
裴鶴不在。
小廝戰戰兢兢回稟, 只說裴大人又出去了。
我沒好氣地在他的位子上坐下。
叫又叫不來, 逮又逮不住。
他究竟為什麼躲我啊!
心亂如麻間, 我順手理起他案上凌亂的幾張紙。
隨意一瞥,卻凝住了目光。
那是幾筆潦草的字。
——夜長爭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24
從大理寺回來后, 我發了高熱。
夢中恍惚,反反復復,卻都是那句詩。
夜長爭得薄情知。
薄情……難道是我?
我心中空茫, 遲鈍地想。
裴鶴他,原來喜歡我嗎?
我又想起宗廟外的桃花。
殷殷如血。
一只手覆上我額頭。
冰冰涼涼, 我沒忍住抓住那人的手腕,用臉蹭了蹭。
好涼。我舒服地喟嘆。
那人不動了。
半晌, 我聽見他低啞的聲音。
「御花園桃花開了, 皇上掛念著殿下,便遣人剪了最好的送來。」
「不要桃花!」
我燒得昏昏沉沉。
聽見桃花, 心中躁意更甚。
「殿下想要什麼?」
「鶴。」我閉著眼睛呢喃,「我要白鶴。」
掌中那只手一頓。
想要抽離, 又被我死死抱住。
「不能走!」
裴鶴似是笑了。
他問:「為什麼不能走?」
眼睛酸脹, 好想流淚。
我抱緊了那只手,抿著唇不肯說話。
「殿下, 睜眼。」
裴鶴坐在我床前,目光安靜。
白鶴落地, 變成青年。
他輕輕笑了下,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被褥。
「不走。臣會永遠陪著殿下。」
25
裴鶴悉心照料了我六日。
第七日病愈, 裴鶴又不見了人影。
我寫了張字條, 讓秋陽帶去了大理寺。
——長樂未央,長毋相忘。
傍晚時,裴鶴回來了。
「殿下……」他艱澀開口,「你知道了?」
我頷首。
裴鶴凝望我良久。
「所以殿下待臣如此, 是因為愧疚嗎?」
我搖頭,輕聲道:「是喜歡,裴鶴。
「那你呢?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裴鶴眸光一顫。
他似是羞赧地低下頭。
「元初三年,七月七。大相國寺祈福。
「臣在菩提樹下祝禱, 回頭看見殿下在階下撥弄香爐,眉眼清寧。
」
自此,一生難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