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沾了血,卻生出妖異之感。
我忽然想起。
裴鶴在上京城,還有個「玉面閻羅」的聲名。
現下一看,誠不欺我。
我沒忍住,咽了咽口水。
誰知堂中寂靜,這聲音便十分明顯。
「殿下?」
裴鶴抬眼看我,模樣頗為清白無辜。
「若臣說『不信』,殿下可會生吞活剝了臣?」
看你像個正經人。
怎麼說話這麼不害臊!
我咬了咬后槽牙,臉都要笑僵了。
「自然不會。」
裴鶴意味深長地「哦」了聲。
「那便好。」
他湊近我,忽而笑了。
我甚至看見他眼尾處的一粒小痣。
「臣……永遠相信殿下。」
好近。
燈花「嗶波」一響。
我被那個笑晃了眼,久久回不過神。
皇兄——!
他釣我嗚嗚嗚嗚嗚嗚。
我正在心中捶胸頓足,大喊大叫。
裴鶴忽而后靠,拉開了距離。
端起了茶盞。
「好了,殿下。」
他看起來一本正經。
「說正事吧。」
我:「……」
竟敢耍我!
13
裴鶴說,十七是他的人。
那個彈琴的姑娘招了。
曼姝是前朝太子遺孤。
當日彈的曲子名為《忘憂》,可操控人心神。
剛說完,那姑娘忽而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我驀然想起那日,追上來的顧時煜混沌的雙眼。
看來他是被曼姝洗了腦?
成了她的傀儡?
「若有這樣一層緣故在,殿下可會原諒顧時煜?」
裴鶴放下茶盞,打量著我的神情。
「不會。」我搖搖頭。
「那日我和十七看得清楚,顧時煜進門的時候,神志清醒。
「無論他有多少的苦衷,他都不無辜。」
裴鶴拊掌:「好。
「接下來,殿下有什麼打算?」
我盯著手腕上那道血痕。
「盯著曼姝和顧時煜,不要打草驚蛇。」
14
小廝領著顧時煜進來時,我正與裴鶴在中庭對弈。
「長樂。」
顧時煜低低喚了聲。
站在旁邊不說話了。
裴鶴笑了聲:「本朝律令,直呼皇室名諱,治大不敬罪。」
顧時煜哽了下。
干巴巴地改了口。
「公主。」
我頭也不抬。
「將軍今日怎的想起本宮了?」
被派去盯著曼姝的十七剛向我回稟過。
這些日子,曼姝表面上閉門養病。
實際上日日都扮作小廝出入將軍府。
兩人整日,不是商量造反,就是顛鸞倒鳳。
忙得很。
顧時煜忽而朝我行了一禮。
「我有重要的事要同公主說,公主可否屏退旁人?」
我放下棋子,笑了笑:「將軍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告人。
「裴大人亦是君子。
「將軍,直說便是。」
顧時煜看我良久,轉頭看向裴鶴。
「此事,只關我同公主之情,還請裴大人回避!」
15
直到裴鶴的背影消失在梅林中。
我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聽聞公主的婚期是下月初三。
「公主……果然對我這般無情?」
我用手撐著下巴,撇撇嘴。
「那本宮也直說了吧,本宮不喜歡武將。」
「……」顧時煜噎了下,「為何?」
我笑吟吟地瞧著他。
「武將多風流,不守男德。
「本宮嫌臟。」
顧時煜肩膀顫了下:「公主知道了?」
我點頭:「是啊,將軍狎妓之事,上京誰人不知?」
「公主!」顧時煜急了,「那日我喝醉了酒,實在是情非得已……」
我非常配合,目露驚愕。
「這樣說來,將軍是遭人陷害?」
顧時煜沉痛點頭,懊悔不已。
「末將常年征戰沙場,這番回京,倒不知是得罪了誰。」
裝。
我在心中冷笑。
接著裝。
你顧氏功高震主,都要騎到皇兄頭上了。
誰敢陷害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
「將軍以后,可要多加小心。
「如此,本宮原諒你了。
」
顧時煜瞧著我的神情,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想要摸我的手,被我默不作聲躲開了。
「公主是吃醋了嗎?」
我手上一個不穩,差點打翻茶盞。
我前世,是不是被人下了降頭?
不然,我為什麼會想嫁給顧時煜?
誰知這個動作看在顧時煜眼中,佐證了他的猜想。
他發誓般伸出四指。
「長樂,我定不負你。
「若違此誓,叫我天打雷劈!」
我心疼地揉了揉險些被燙到的手指。
「倒也不必這樣。」
顧時煜大為感動。
「長樂,我知道你舍不得——」
我打斷他的話音。
「天打雷劈乃鬼神之事,若真如此,世間也沒有負心人了。
「本宮替你換一個。
「若違此誓,便教你千刀萬剮,不得好死吧。」
16
心累地送走顧時煜后,我癱在了搖椅上。
一回頭,卻見裴鶴正幽幽地看著我。
「殿下同顧將軍相談甚歡,甚是辛苦。」
你怎麼還沒走啊!
我生無可戀。
你說得對。
本公主成天后院起火,甚是辛苦。
裴鶴輕輕嘆了口氣:「殿下是嫌臣麻煩嗎?」
「怎麼會?」
我咬牙笑了笑,正要編出一些鬼話哄人。
裴鶴卻止住了我的話音。
「殿下莫怕,一切有臣在。」
他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
「顧家藏匿前朝遺孤,意圖謀反一事,臣已有了眉目。
「臣會做殿下手中之刃,護殿下萬全。」
眼眶沒由頭一酸,險些落淚。
我抹了把眼睛,小聲嘀咕:
「裴鶴,你為什麼哄女孩子這麼熟練啊?
「你是不是已經有心上人了?」
裴鶴眸光一頓,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果然呢。
我心中忽然有些悶,像是起了霧。
低下頭,不再看他。
「你我婚事,終究是我欠你。
「等顧家事了,我再請皇兄為你和心上人賜婚。
「不論如何,我一定盡力補償你……」
「殿下。」裴鶴輕輕開口,有些無奈。
我抬眸:「你不信我嗎?我——」
「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