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母后可算見到你了。」
她自袖中抽出一塊錦繡手帕,抹了抹她并不存在的淚。
「當年,母后生下你和你皇妹。」
「你皇妹是福命,你卻被算出禍命,若留你在宮中,必然殃及百姓。」
「臣子們諫言,都說要當即處決了你,母后是為了護你性命,才將你送出皇宮的,你可會怪母后?」
我怯怯地搖了搖頭。
「兒臣不會。」
她旋即揚起了唇角,笑了起來。
「昭然真是懂事。」
我咬著唇,低聲問:
「母后,那為何昭然現在可以回宮了呢?」
「因為,昭然現在不是禍命了嗎?」
她極力地壓抑著眼底異樣的情緒。
扯著唇角道:
「當年知道你禍命的臣子,如今幾乎都病逝了。」
「所以,母后將你接回來了,你可高興?」
她含笑望著我,眼底的所有情緒,最后化為真摯。
養娘從未瞞過我并非他們親生的事實。
過去的十六年,我叫沈盼璋。
盼的是「璋」,是兒子。
我既非他們親生,又不是男丁,故而在那家中,總是小心翼翼的。
養娘收了銀子,未曾短我吃穿。
可除此以外,我便不能奢求更多。
不僅家中的活皆是我的。
她同養父一有不順心,便尋茬責打我。
故而看著眼前身著華貴的女子,溫柔地望著我。
我的心里,便無端升起一絲渴望和期冀。
我使勁地點著頭,盡力對她釋放著我的乖巧和孺慕。
「母后,這些年,兒臣很想你......」
每當養娘用鞭子抽打我時,我總在想著我的親娘。
她會是什麼模樣呢?
若我在她身邊,她一定舍不得這般打我。
我情不自禁,朝皇后伸出手。
剛碰到她的袖子時,她便尖利地叫了起來。
狠狠甩開我的手。
她用的力氣太大,我被狠狠甩在了地上。
「柚香!你沒教她規矩嗎?」
「你竟然讓這晦氣東西碰了本宮!」
我摔倒在地上時,磕到了胳膊,一陣陣發著疼。
柚香嬤嬤沖了進來,拽著我受傷的那只胳膊,扯著我疾步往外跑。
「公主,您是禍命,碰碰奴婢這等卑賤之人也就罷了,怎麼能碰皇后娘娘呢?」
我有些怔然地望著面露責怪之色的她。
被拖拽過后的胳膊,正鉆心地疼著。
03
我那胳膊出了事,還是第三天被柚香嬤嬤發現的。
她發覺我精神萎靡,整日地靠在床上,一動不動。
便走過來牽扯我的胳膊。
她一動,我便慘叫起來。
「公主,你這兒傷了,怎麼不同奴婢說?」
我想起這幾日,這殿內侍候我的宮女,無一不對我擺著一張臭臉,恨不得遠遠躲開我。
嗓音艱澀地開口:
「我怕我喚人,她們同母后一般嫌我晦氣......」
柚香嬤嬤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
「公主,皇后娘娘這些年身子一向不太好。」
「她不是嫌棄你,是怕若是碰到你,她自己的身子出了毛病......」
那日見到母后,明明臉色紅潤。
我明知道柚香嬤嬤是在編謊話哄我,卻也會意同她一笑:
「謝謝嬤嬤,整個宮里,只有嬤嬤不嫌棄我。」
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替我喚了太醫來,替我包扎。
她要走時,我牽著她的袖子,面露害怕:
「嬤嬤,侍女不肯在我的床前守夜,這長華宮太大,你可否陪陪我?」
柚香嬤嬤心一軟,伸手撫了撫我的臉。
「奴婢答應公主就是。」
柚香嬤嬤陪著我的那夜,我睡得極為安穩。
卻終究沒能睡滿一整夜。
夜半時,忽然聽聞尖銳的叫聲。
「難怪這幾日本宮尋不見柚香嬤嬤呢,原來是上她這個禍星這兒來了!」
門口的宮人攔住那聲音的主人,喚她「雪公主」。
「雪公主,皇后娘娘囑咐了,說大公主既然命中帶禍,您是不宜同她相見的。」
我這才恍然明白,這便是母后口中我的皇妹,夏昭雪。
也終于明白,為何柚香嬤嬤帶我見了母后,卻未曾帶我見她。
昭雪對那婢女吼道:
「她搶了本宮的乳母,都欺負到本宮頭上來了,本宮必得來好好會會她。」
柚香嬤嬤早沖了出去,一個勁兒喚她公主,卻攔不住她氣勢洶洶的步伐。
昏暗的燭火中,她輕車熟路地沖進內殿,幾步便到了我跟前。
剛伸手要朝我扇來,卻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對啊,夏昭然,我忘了,你是個禍星。」
「我不能碰你,會沾上晦氣的。」
她冷笑一聲。
「冬秀,你替本宮掌她的嘴。」
她含著恨意,狠狠剜我一眼。
「她的嘴什麼時候腫起來,你便什麼時候再停。」
柚香嬤嬤「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顫聲道:
「雪公主,昭然公主她是你皇姐,您萬萬不可作出這僭越之舉啊!」夏昭雪臉色陰冷:
「嬤嬤,你是我的乳娘,你當向著誰,你心里應該很清楚吧?」
柚香嬤嬤含著淚道:
「大公主她自幼便被送出宮,好不容易才回來,望您手下留情。」
「若是您今兒為了奴婢,真的讓冬秀下手打了她,恐怕以后她在皇宮中,再無立足之地了。」
我顫抖著唇,懼怕地望著她。
她撇了撇嘴,對那冬秀揚了揚手。
「罷了,今兒看在嬤嬤的面子上,就放過你一馬。
」
柚香嬤嬤跟著她走。
臨了時,還滿含著擔憂地望著我。
「然公主,您好好歇著呀。」
我強忍著淚水,對她露出寬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