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教坊花魁的胖丫鬟。
花魁跑路,東家要我做花娘。
日子太苦,我夜翻墻。
墻下有俊郎,見我就撐船,要起航。
我將他肩上扛,翻出墻,睡他床。
一夜咚嚨哐啷,自此太子小通房。
太子登基做皇上,要我做娘娘。
我夜半再翻墻,他將我懷里裝。
「朕許你今生人一雙,愛妃何故又翻墻?」
我兩眼淚汪汪:「宮里路太長,皇上太孟浪,身上肉不長。」
他霎時笑猖狂:「朕是貪吃狼。」
01
五歲那年,爹爹經商失意進賭坊,一夜輸精光。
阿娘肚里懷胎足七月,家里無銀又無糧。
阿弟出世后,我連稀粥也難喝上。
后來,阿娘帶我吃了五顆抄手,將我賣去春羽坊。
我懵懂不知,只當玩耍等阿娘。
管教新人的嬤嬤性子良善,笑眼瞇瞇給我兩塊桂花糕。
「春喜丫頭,打今兒起,你就是春羽坊的人,學才學藝精著點兒,往后有你好日子過的。」
桂花糕黏糊嘴,吃得我腦子也含糊。
什麼是好日子?什麼是苦日子?
我不大懂。
對我來說,只要有吃的,便是好日子。
同我一并賣進來的,還有六人。
因我年歲最小,便跟著嬤嬤,給她打下手。
賓客們常常吃剩許多糕點瓜果,我只敢眼饞地盯著。
若被嬤嬤注意到,我會挨上幾個手板子,再餓上一夜。
嬤嬤說我太貪吃,得管制著,不然等日后長胖了不好接客。
我雖然貪嘴,但我乖巧聽話。
只有聽話,才不會挨打。
東家喜歡罰人,常常叫人將我們打一通,便丟進潮濕陰暗的暗房里,動輒餓個三天四天的。
能撐著活出來的,便繼續干活。
撐不過的,便丟去亂葬崗,還要被啐一句「賠錢貨」
。
在東家眼里,我也是個賠錢貨。
只不過,我是活下來的賠錢貨。
十歲那年,春羽坊的玉珠姐姐被皇上召見,進宮獻藝。
她回來后,將我要到身邊伺候。
在玉珠姐姐身邊伺候兩年多,我學會不少東西。
她總叫我藏起來,非必要時不得對外展露。
她會在無人時,悄悄塞好吃的給我。
還會摸著我圓乎的肚皮,笑得悲愴。
「春喜,你要再吃得圓乎些,才能過上安穩日子。
「這個世道不好,你我活不到人人平等的那個時代,只盼安穩便好。」
我不懂她所說的「人人平等」是何物,她便同我講了許多小故事。
沒多久,玉珠姐姐跑了。
聽說是跟著一個糙漢跑的。
東家派人去追趕幾天幾夜,愣是沒找著。
那一年,我已十三歲。
沒有玉珠姐姐的庇護,東家一眼便注意到我的長相。
他滿眼驚艷,卻在打量過我圓乎身形后,怒不可遏地將我關進柴房,餓足三天兩夜。
嬤嬤來接我時,連吁帶嘆:「春喜丫頭,你已十三歲,該接客了。
「若這嘴巴再不關上些,往后可得過苦日子。」
02
我見過苦日子。
沒有庇護的人,但凡一點錯處,便要受罰。
或杖刑、鞭刑、針扎肉、踩刀尖,或被按頭到水里直接溺死,亂棍打死。
遇到東家不高興,還會挨餓。
若沒等到東家消氣,先餓死了,便直接丟到亂葬崗去。
亂葬崗我去過。
尸堆成山,腐臭沖天,蛆蟲遍野。
我不想過苦日子。
若沒能安穩度日,那我便要過好日子。
嬤嬤說,只有接客當上花魁,才能過上好日子。
可我親眼所見,玉珠姐姐過得也不好。
作為貼身丫鬟,我跟著她去過幾次恩客府中。
那些恩客慣會欺負人,回回都弄得她一身傷。
宮里的貴人更是手段高明,見玉珠姐姐深得圣心,竟私下對她動用了鐵蓮花。
她被逼騎在馬上,神情痛苦。
那些披羅戴翠的貴人們,卻一個個笑開了花。
我不想做花魁。
我要過真正的好日子。
03
東家嫌我胖,不讓我吃,只許喝水。
我實在扛不住,主動請纓:「奴點妝手藝巧,胖臉可扮小。
「反正燈一挑,身上胖瘦看不了。」
東家覺著有理。
當晚掛上牌,開雛造勢往高抬。
夜里來貴客,春羽坊里忙招待。
我假借小解,悄悄溜到后院墻。
墻下有狗洞,可我胖,鉆不進。
我急得繞圈找繩子,打算翻墻跑。
忽然,墻角傳來細微聲音:
「咯!咯咯!」
「唔……」
像公雞聲,又像男子的悶哼。
我循聲,小心翼翼走近。
月光下,一只肥碩漂亮的大公雞在墻角悠哉踱步。
黑亮尾巴一晃又一晃,仿佛散發出鮮美可口的香氣。
我直咽口水。
一只大公雞流落風流地,慘絕!
我得救它出去,烤熟放進我的肚子里才安全!
我躡手躡腳跟近,伸手便要抓它粗壯結實的爪子。
突然!
墻柱后漆黑處伸來一只手,驀然襲上我的腳踝。
手溫灼熱,力道極大。
緊接著,墻柱后倒出一名男子。
嚇得我短促尖叫一聲,急忙自己捂嘴。
打眼一瞧,竟是個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的俊美郎君。
「唔……熱……
「何……人……在此……」
俊郎躺地上,聲音喑啞又繾綣。
像極花娘們在恩客懷里討喜的腔調。
可,他是個男子啊!
我用力一踹,救出被捉的腳踝。
男子似是吃痛哼唧:「放……肆……
「你何不……救、救我……」
斷斷續續的字音,拼拼湊湊聯想到東家常用的手段,我瞬間懂了。
他被下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