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掩蓋身份,我謊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為救被猛虎襲擊的他才受的傷。
陸鳴羽信以為真。
不安地扯住我袖擺,小心翼翼道:「我做了場噩夢,夢見很多人都離開了。
「你……會永遠陪著我嗎?」
似有重石壓上胸腔。
沉默半晌,我勾起一抹笑容應下。
小指相勾,誓言落地。
聽見他夢中哭嚷著親人名字,我不由呼吸微滯,沉沉嘆氣。
踱入院中,沐浴著銀白月光,在青石板上一遍遍磨刀。
罷了。
這等傷心事,他忘了也好。
既是我拖累他,這仇就由我來報吧。
4
成功行刺丞相那日,我被府兵一路追捕。
恰逢暴雨驟降,大腿猛然失去知覺,我從山頭一路滾落崖底。
孤零零陷入泥潭深處,渾身疼得快要散架。
天色漸黑,狼嚎漸近。
失血過多,意識開始渙散,怕是今日要殞命在此。
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心中頓感不妙。
屏住呼吸,摸向腰間軟劍。
劍風破開草垛,卻現出陸鳴羽焦急的臉。
下一瞬,腰間覆上大力,我重重跌入他結實的懷抱。
溫熱氣息在耳畔顫抖:「濘濘,還以為你也不要我了。」
淚珠從纖長睫羽上滴落,在心頭激起陣陣漣漪。
被穩穩背在背上,我撥弄著陸鳴羽發尾。
「還記得傷你的那只老虎嗎?我今天把它抽筋扒皮了,厲不厲害?」
晚風輕輕拂過芒草。
身下人頓了頓,溫柔輕笑:「濘濘真棒。」
「就這?」我不滿,「畫本子里不都以身相許嗎?」
他耳尖猛然紅透,將我向上顛了顛,低聲嘟囔:「不早就是嗎?」
走出叢林,月光驟亮,我才得以看清他衣衫破碎,上面依稀散落著斑斑血點和泥污。
應是為尋我,找遍附近所有山頭,吃了不少苦。
心中頓時塌陷一角。
只是想起他傷勢還未痊愈,如今又添新傷,我一時氣惱,大力咬上他肩頭,直到他連連發誓好好靜養才松開。
可陸鳴羽還是閑不住。
每日不是看書,就是在灶臺轉悠,變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
瞧我衣衫殘破,和街坊鄰居學些針腳,夜夜替我縫補。
見我負傷,又心疼得直掉眼淚,捧著藥酒小心翼翼擦拭傷口:「濘濘,你不必這麼辛苦。」
被我以養家為由拒絕,于是翌日一早,陸鳴羽便瞞著我偷偷出海捕魚,還險些被巨浪卷走。
夜晚回家時雖滿身狼狽,但表情卻得意極了。
啪地將賣魚錢拍在桌上,像只討夸的大黃狗:「這家我也能養。」
燭光透過他琥珀色的瞳仁,悠悠散發著熱度,將我的心融成蜜糖水。
這樣的日子平靜且美好,我沉溺其中,忘了終會散場。
任務完成那日,我收到撤退令,要求清除一切行動痕跡。
包括人。
我趁夜深潛入屋中,準備拿上行囊悄然離去。
沒想到燭光驟亮,入目皆是喜慶的紅色。
陸鳴羽笑盈盈將我摟進懷中:
「濘濘,你愿意成為我的妻嗎?」
那一刻,明明他的懷抱溫暖,可我卻仿若墜入冰窖。
「你是蠢嗎?」我瞥著院中黑影,努力壓低顫抖的聲線,「婚約不過是騙你玩的。
「你這麼窮,怎麼配得上我?
「還不快放手,別打擾我攀附有錢郎君!」
陸鳴羽僵在原地。
仍不甘心,他紅著眼低聲下氣求我,發誓以后定會出人頭地。
動靜引起院中人注意。
那是銀月閣派來支援我的搭檔,謝成。
他從院中大步跨來,輕蔑掃視著屋內布置,揮舞長劍將紅綢攪得稀碎。
「溫濘,別忘了規矩,你要是不忍心,那就由我動手。」
揮劍直指,步步緊逼。
心一橫,我咬牙抽出匕首,轉身刺穿陸鳴羽胸膛。
溫熱的液體流了滿地。
萬千星辰從他眸中墜落,凝成滾燙的淚珠,一顆顆打在我后頸,似要將靈魂灼燒殆盡。
我不敢抬頭,只啞著嗓子道:
「下次,別再信錯人。」
5
噩夢驚醒,發現自己躺在柔軟床榻內,身上衣物已重新換過,傷口也被包扎妥當。
正心中疑惑,一只玉手撩起床帳。
「別看了,丫鬟處理的,」陸鳴羽自然地坐在床側,手中攪拌著碗黑糊糊的藥,漫不經心道,「說吧,回來做什麼?」
我攥著衣擺躊躇:「你能救救謝成嗎?」
勺子啪嗒沉入碗中,驚起陣陣漣漪。
「溫濘,」陸鳴羽氣極反笑,「你以為還是從前,一句話就能讓我甘愿為你豁出性命?
「我堂堂攝政王,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似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得我耳畔嗡鳴。
曾經也是這般,謝成落入陷阱被捕,那群山匪開出天價贖金,否則便要撕票。
任務當前,我只能求陸鳴羽去置換人質。
「他很重要?」
「很重要。放心,我很快回來救你。」
陸鳴羽黑沉眼眸瞬間黯淡下去。
嗤笑一聲,徑直上山。
沒想到山匪不守承諾,對他施以極刑,待我提著銀票來贖人時,陸鳴羽的右手已遭了幾處深可見骨的刀傷,險些再不能提筆。
那一刻,悔意如滔滔白浪席卷。
眼眶驟然發緊,恨不能抽自己兩巴掌。
心中暗自發誓要一輩子對他好,可后來卻是我親手剖開他的真心。
指甲陷進掌心,滲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