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竹,你只告訴孤,是不是皇叔逼你的?」
見我不答,陸鶴安繼續道:
「皇叔的身子怕是都撐不過下個月,你這又是何苦?難道就是為了氣孤不成?」
大街上,陸鶴安聲音不大不小,卻讓人都能聽清。
眾人唏噓間,我緩緩掀開了紅簾:
「太子殿下是玉皇大帝還是閻羅王,竟是能開口定人生死?不如殿下也替天下蒼生問問,陛下如今還有多少時日?」
我這話一出,四周鴉雀無聲,全都看向了陸鶴安。
見他一噎,我冷笑:
「是,人人都道我與殿下您青梅竹馬,自小便有情誼,可殿下在南方與那女子顛鸞倒鳳之時,又何曾顧及過這份情誼?
「我與裕王早在西北便一同長大,若論情誼,我與裕王認識得可比殿下您早,難不成因為殿下是未來天子,我沈卿竹就一定要選殿下不成?」
此話一出,頓時四周一片嘩然。
陸鶴安不敢置信地望著我,幾乎無法想象他離開前還在他懷里撒嬌哭鼻子的我,再回來已然成了如今這副陌生的模樣。
「沈卿竹,你本不是這樣的,你到底何時變得如此……」
我垂下眼:
「是我變了嗎?
「殿下不如捫心自問,到底是想娶我,還是另有所圖?」
話音落下,陸鶴安踉蹌后退兩步。
我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慌亂,他驟然抬頭看向我:
「不是的卿竹,不是的!孤……孤對你的情誼,你難道不知曉嗎?
「你可還記得當年逃學,你陪著孤一同跪在慈寧宮門口……
「那時你跪暈了過去也不肯離開,你手是那麼涼,孤心疼壞了……
「孤那時便發誓,定要一輩子對你好……
「卿竹,孤知道錯了,孤這便休了她,只娶你一個,這樣可好?」
陸鶴安還在念及舊情。
可他不知道,他的沈卿竹,早就被他親手鎖在那年的破廟之中,被乞丐凌辱而死!
「說休就休?太子殿下的心還真是涼薄啊,也不知側妃聽見,會作何感想。」
我淡漠地放下了簾子,再不看他:
「走吧,別錯過吉時。」
隨著車隊再次前行,四周再次鑼鼓喧天,仿佛這個插曲從未出現過。
而陸鶴安也在那街上站著,直到車隊轉彎,也未曾見他動過。
花轎進入裕王府后,就見陸景嗣一身紅色喜服坐在輪椅上。
火紅的喜服,映襯著他那蒼白的面色都紅潤了幾分,他眸中帶著笑,緩緩朝我伸出了手。
禮部按照公主大婚禮儀,二人光儀式便走了一個多時辰。
最終才在太后和各位重臣面前拜堂過了禮,入了喜房。
晚間,眾多賓客沒留太久,都是早早離去。
而陸景嗣身子不好,他再貪酒太后也不許他多喝一杯,就連洞房內的合巹酒也被換成了花茶。
可誰知陸景嗣早有后手,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壺,拉著我偷偷去了院子里。
天一立秋,空氣少有的宜人。
天邊的圓月照亮了整個掛著紅燈籠的裕王府,微風颯颯而過,卷起幾分桂花香。
陸景嗣端著酒杯,一臉愜意地靠在輪椅上望著那月亮。
「托你的福,今日可是這王府最有人氣兒的一天。」
「怎麼,平日這里都是鬼不成?」
陸景嗣笑著搖頭:
「這裕王府以前可是大皇子府,也是我大哥的府邸。那年我被父皇送到西北,大哥卻背負罵名,全家百十來口便是在這里被太后屠殺殆盡的。
而我自從西北回來后,卻又被她賜在這偌大的王府內,她可真是好惡毒的心啊。」
「所以你就經常去勾欄瓦肆?」
「勾欄瓦肆怎麼了,都是些窮苦人賣藝求生的地方罷了。」
「哦,賣藝求生,那裕王殿下去,算是照顧人生意?」
「你這麼理解也未嘗不可。」
我抬手就去捏他,他卻抬手攥住,隨后再次替我斟上了酒塞入我手中。
「沈三,可還記得你四歲時,曾在軍營外的泥潭里差點溺死?」
我皺起眉:
「如此花前月下,你能不能記點好的?」
「這于我,算是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了,我記得清楚,還是我給你撈起來的呢,你可不知道,為了救你,我那輪椅上全是泥,你大哥幫我刷了半天。」
見我一臉氣憤地抬起頭,陸景嗣笑了:
「那時我就問過你,尋常人家的女娃都在家扮家家酒,簪花,爬樹斗蛐蛐呢。而你,整日在這泥潭里做什麼,可還記得你回答什麼?」
我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仰頭就干了:
「小時候的事,早忘了。」
「你忘了,我記得。」
我一臉疑惑地看向他,就見陸景嗣的目光看著遠處,眸中笑意也變得淡了幾分:
「你說你在種地,一根草便是一把糧食,等來年豐收,西北的百姓就都有得吃了。」
我聞言一頓。
西北土地貧瘠,糧食產出極少,每年都要朝廷撥糧撥款才能維持生計。
而一到冬季,北夷便頻繁來犯,所過之處如蝗蟲過境,寸草不生,便是如此,每年送來的糧餉越來越少,百姓苦不堪言。
那時我們在西北,一到冬天就緊衣縮食,哪怕沈家宅子里,也唯有過年才能吃上一頓肉餡餃子。
眼下太后籌備的壽宴,一響禮花便要百十萬兩,那一尊佛像更是不知要多少萬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