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侍從名叫周識,前世陸景嗣去世后,他便去潭靈山給他和宸貴妃守陵了,到底后來也沒見過,只道是個忠心的奴才。
眼看今天沒談成,我也沒多待,起身離開了常鶯苑。
剛上馬車,外面又開始打雷了。
芹芝望著黑壓壓的天色一臉擔憂:
「京中連日夜雨,怕是南方剛好幾天眼下又要遭殃了。如今朝廷賑災的銀子都發愁呢,也不知這幾日西北的軍餉還要不要得下來,好在小姐您提前送去了物資,不然大少爺他們可真就難了。」
南方洪災不斷,就連西北也罕見地下了雪。
再往北怕是更難,那北夷來邊境鬧事是遲早的。
而我早料到太后會如前世一般壓著西北的軍餉,便提前找了鏢局,朝西北分批送了不少糧草和御寒的冬衣。
說話間,就見大街上迎面跑來一個侯府的下人,他認出了侯府馬車,連忙將我們攔下:
「可算找到您了,侯爺知道您在西街,特讓奴才來告知您順便去準備一身行頭。」
「行頭?什麼行頭?」
「太后剛下的旨,說明日邀群臣攜家眷游江,侯爺明日想借著機會給西北要軍餉,所以讓您穿著稍微簡樸些,賣個慘。」
我一愣,低頭看向自己一身穿了三年的衣裙。
這還怎麼簡樸?
見人報完信走遠,芹芝卻皺起了眉:
「這連日大雨,太后竟然還有心情設宴游江?」
前世我未曾與陸鶴安鬧掰,也就沒有過游江這件事。
對上時間節點,此時應該也與太后即將到來的壽宴有關。
「太后大壽在即,多半是借此機會,想讓群臣集資籌辦。
」
「如今都如此緊巴了,各地哪里還有錢啊?」
我搖頭:「民脂民膏也是錢,少一張嘴吃飯,太后那金像便能多貼一層金粉。」
芹芝咬牙道:「可聽聞南方經此一遭,地里顆粒無收不說,有的州縣都開始易子而食了,這不是要人命嗎?小姐,咱們可要出手?哪怕是各個州縣多布個粥棚呢?」
雖然點金閣收入頗豐,但照著這個救濟法,怕是一個月就能吃空。
我嘆了口氣,看向皇城的方向:
「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啊。」
南方災情頻發,亦有災民暴動,前世太后將這差事給了陸鶴安,就是想讓他死在南方。
眼下陸鶴安回來了,可南方的暴動還是沒完全解決。
記得前世還是過了太后壽辰,此事才完全爆發。
那時候太后再次讓陸鶴安出面解決,可他哪有辦法,只能哄著我,求我爹給西北遞消息,抽出人馬分別去了幾個州縣強行鎮壓的。只記得那一場鎮壓十分慘烈,也為沈家日后埋下了禍根。
「那咱們不救了?」
「不光不能救,你還要去給南方各個州縣的商鋪遞信,讓他們務必把官府的救濟粥棚搞砸。」
芹芝一臉震驚:
「搞砸?可小姐,若是連這都沒了,那些災民可就真活不成了。」
我冷眼望著車窗外那些靠在街邊躲雨的乞丐:
「你看他們,即便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卻依舊照樣在這京城里日復一日地茍活著,而這樣的乞丐在京城巷子里能有千百個,你說他們有手有腳,為何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混日子?」
芹芝撇嘴:
「京城遍地金磚,便是富人指縫里隨手漏下的,便夠他們吃上多日,自然心安理得的悠閑。
」
我點頭:
「沒錯,這些人靠著每日乞討,幾個銅板就能多活兩三天,若是討不來,大不了去偷去搶,哪怕被抓進大牢里至少還管頓飯。據我所知,每月大牢里便是這樣的閑漢就有百八十人,而這些人一旦有了這些活路,一輩子都不會生別的心思。
「可南方那些災民不一樣啊,京城尚且還有人管,但那些災民若是死,就真死了。你說,人在快被逼死之際,會做什麼?」
芹芝呆呆地望著我。
我微微一笑:
「我不便出京,此事便只能交給你和聞呈。記得多安插些人混入災民之中。一旦他們鬧起來,必然有官兵出面。鬧到絕處,便帶他們去礦山,礦山有食物有藥,到時候官府管不了的,咱們礦山管夠。」
我與紀云柔不同,我雖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人,但也不是菩薩。
到如今反也是死,不反也是死,不如讓他們自己選。
畢竟這爛糟的世道,哪該是我一人想變的。
8
江邊距離京城較遠,次日散朝后,我隨著我爹的車一路走了兩個時辰。
這幾日我一直在連夜勾畫軍械圖,幾晚沒合眼。
眼下我不得不出門,干脆在馬車上補了一覺。
以至于下人把我叫醒時,我爹早已登船找太后問軍餉了。
眼看各家世子小姐也都往船上走,我也不敢再耽擱,提著裙子朝碼頭走。
然而我前腳剛踏上船板,身后就起了些騷動。
回頭一看,就見那些正要登船的大臣都停了下來,紛紛為后方讓開了一條路。
隨著一陣車輪聲緩緩響起,就見陸景嗣正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朝碼頭而來。
陸景嗣身披一襲絳紫云錦蟒袍,烏黑青絲束于玉冠,眉眼輕垂間,端的是一副貴氣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