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了好,誰知道這種人生出來的孩子是什麼樣?萬一是個天生壞種,有他爹這樣的權位在,將來還不作威作福傷天害理!」
「說得對。這種人有一個就夠了。」
……
我聽著聲音走神。
你們咒罵得這樣大聲,就不怕你們口中的殺神聽見了來殺了你們嗎?
可是他既聽得見,卻又不殺你們,他又怎麼能是你們口中嗜殺成性的人?
……
我正想著,突然,人群里沖出一人,直向周廷晏殺去。
眾人騷動,驚呼四起。
「快跑,有刺客!有刺客!」
只有周廷晏臨危不亂,處變不驚。
幾乎就是一瞬間,他長劍破空,一劍刺穿來人的喉嚨。
血如雨。
「啊!!!」
「殺人啦!」
「殺人啦!!」
「所有人不許妄動,抱頭蹲下!」
「捉拿叛黨,格殺勿論!」
隨著呼喊,數十甲胄軍士從四面八方露出蹤跡來,當下金石之聲與呼喊聲哭叫聲交錯相雜。
好幾個人被軍士捉住,從身上搜出刀劍,然后被捆了個結結實實。
有一個被捆了還不老實,還要罵人:「周廷晏你算個什麼東西,見不得光的帳下客也配登堂入室!哈哈哈!大齊要笑死人啦!
「新帝軟禁父兄,殘害皇族,泯滅人……」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隨即一團軟肉被扔到地上,滴溜溜滾了一圈泥土。
等眾人看清那是什麼,又一陣尖叫起來。
「舌頭!!」
「是舌頭!!」
沒人知道周廷晏是什麼時候動的手,因為他太快,太狠,毫不遲疑。
周廷晏策著馬居高臨下。
「新皇初登大寶,仁德育下,逸陽王里通外國試圖謀反,害我大齊西北淪為西涼的跑馬場,人人得而誅之。今日我為大齊除害,再有非議朝政者,一律拔舌流放。
」
我想,他果真是京城最厲害的刺客,殺人,捉人,割舌頭,一氣呵成。
也許,他之所以來昌吉河碼頭,來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就是為了引蛇出洞一網打盡。
看熱鬧的人怕了,四處亂跑。
我被人潮推著,一會兒離他很近,一會兒離他很遠。
我不斷想著他在小院里那樣安靜,那樣溫柔,如孝子長兄慈父愛人般令人親近的樣子。
「晏哥兒。」我輕輕喊他。
他像聽見了,低下頭,目光從遙遠的地方投過來,是我看不分明的色彩。
「你……」
我想說你還好嗎,但在那一刻,陳君翊突然從我身后沖了出來,又一把將我拖走。
他氣喘吁吁:「霜姑娘你瘋了!他可是殺神!」
陳君翊拉著我越跑越遠,直到我再也看他不見。
陳君翊把我帶回了鋪子,眾人見我臉上有血,紛紛后怕。
「東家怎麼敢走那麼近?」掌柜嘆息,「萬一那個殺神殺紅了眼來個濫殺無辜,你受傷了或者……我們可怎麼辦!」
「不會的。」
「你怎知他不會?以后切莫為了熱鬧不分輕重!你想知道什麼,盡管派小紀去打聽就是。」
「是了,我去我去,霜姐想聽什麼熱鬧,我包管給你打聽來。」
「我不是為了熱鬧。」我勉強分辯,「不過,還是要多謝陳大哥拉我一把。」
在那樣的場面下,我要是真喊出了周廷晏的名字,怕是會給他添不少麻煩。
而陳君翊在明知周廷晏是那麼個殺神形象的情況下還來救我,可見他的用心。
陳君翊揮揮手讓我放寬心:「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繼續說:「陳大哥,我覺得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陳君翊趕緊點頭應是:「一定是被嚇到了,我送你吧。
」
「不,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我飛速離開糖水鋪,朝著賓隆街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賓隆街內,安靜如冬。
周廷晏站在小院門口,像一株孤獨的樹。
我調整步伐和呼吸,裝出尋常的樣子。
「晏哥兒,你怎麼不進去?」
「我身上臟。」他聲音低且平緩,像無人時的囈語。
我隨意「哦」了一聲,跨過他走進院子,先是從柚子樹上扯了根枝葉,又到神龕下的香爐里抓了把香灰再折回來。
「你站這兒。」我指著門口的青石板。
周廷晏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但聽話地挪過來。
我把香灰撒到他身上,又用柚子葉一下下拍他:「一拍霉運除,二拍晦氣散。天蒼蒼,野茫茫,我有佳少年,福氣盈滿倉。」
然后,我摘下周廷晏的面具,正對上他緋紅的眼。
「晏哥兒,回家了。」我說。
可是他遲遲不動,反問我:「你不問我為什麼要去殺逸陽王嗎?」
我幫他把外袍脫了,又給他披上新衣。
我其實并不想知道,但我猜他一定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他也許想要解釋,但他總不能拖著大街上的人去翻自己的過往。
于是我問他:「為什麼?」
那天的風很靜,他的聲音很輕。
我聽到了一段藏了十年的過往。
15
周廷晏七歲的時候死了娘親,周秀才對他不管不顧,于是小小的周廷晏收拾了一個小包裹,去找他的外祖父母。
可是,當他翻山越嶺來到外祖家時,推開門見到的卻是外祖一家尸橫滿地,所有家資被洗劫一空。
官府說,這是山匪下山劫掠殺人越貨,但府衙無力征討。
他們勉強發了幾張通緝令,然后任他們逍遙法外。
京城里傳說周廷晏十三歲跟著天下第一劍客學藝,十五歲因為天下第一說了一句今上不如那逸陽王,就被他夜里割了腦袋,拎著頭到今上面前投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