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跟夢里一樣,秦榮月白日故意撩撥我爹,我爹想給她名分時,她又故作矜持地推拒,說自己是被人休棄的下堂妻,配不上我爹。
她一邊扮演著苦命人,一邊照顧我的起居,主動給我扎頭發,縫衣服。
村里人人都知道獵戶楚家多了個賢惠的女人。
只有我知道她溫柔賢惠的表皮下藏著什麼心思。
她的心聲日日在我耳邊響起。
【這什麼破竹屋,也沒個丫鬟來侍候我!
【楚家天天吃的那都是什麼破東西!這些破衣服硌著我的皮膚了!
【楚歲寧這個小野種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叫我一聲娘!我想立刻回宮!
【我想皇上和公主了!這對渣夫逆女到底什麼時候才來追我啊!我實在受不了這個破地方了!】
我最討厭被人叫「小野種」。
我爹是楚家村最厲害的獵戶,他每次一上山就是一年。
我的親娘耐不住寂寞跑了,從那以后,就有人私下說我是親娘和別的野男人生的野種,我爹是喜當爹的冤大頭。
爹爹沒有因為娘親而遷怒我,但我心中恨極了那些叫我「小野種」的人。
在心里這麼叫,當然更不行。
我可是個記仇的小女孩。
既然秦榮月這麼想念皇上和公主,那我就成全她——在秦榮月攻略成功前,提前讓皇帝和公主看看她的真面目。
前世,同村的歐陽秀才會在此次科舉中高中。
我耐著性子等了兩天,果然等來了歐陽家的喜訊——歐陽秀才中了探花郎。
秀才是個好秀才,功成名就后,立刻衣錦還鄉,接他的糟糠妻婉姨一起入京住大府邸。
婉姨進京前,全村的人都圍在歐陽家想沾沾當官的喜氣。
探花郎就是我唯一能連接到皇室的人脈。
爹爹左手扛著一只野豬右手提著一只羊,帶著我也去給歐陽家賀喜。
秦榮月不肯來,想必她是怕暴露身份。
去賀喜那天,爹爹一大早就給我穿上大花襖、綠棉褲。
知道我喜歡孫大圣,還給我織了條虎皮圍巾。
給我扎了兩個小辮子,鞭子上掛著兩個小紅燈籠。
我一走起來,兩個小燈籠就搖搖晃晃,爹爹看著我的身影笑得爽朗。
我看他高興,忽然眼眶一熱——
這麼好的爹爹,不該是前世那樣的結局。
10
到了歐陽家,那里早就賓客滿座,門口的鞭炮炸個不停。
婉姨一見到我,就放下自己的兒子把我拉過來親了又親:
「歲寧,又長高了,我們小姑娘越長越好看啦!」
歐陽秀才中舉前,家境十分窘迫,婉姨坐月子時,連口肉湯都喝不上,是我爹爹隔三岔五讓我提著野雞給婉姨燉湯喝。
那時秀才還在外求學,婉姨生下孩子后心情郁悶,也是我日日來她面前逗小弟弟玩,當開心果。
前世歐陽秀才發達后,婉姨也很照顧我,經常給我送來漂亮又暖和的衣服。
她熱絡地將我帶進暖閣,喂我吃各式各樣的糕點。
正廳的探花郎正發愁。
朝中黨派林立,寒門子弟雖然一朝折桂,但要在官場中立足還需費些心血。
「榮妃開罪皇上,離宮出走后,淑貴妃在宮里邊一枝獨秀,寵冠后宮。
「淑貴妃膝下有三皇子,三皇子已經十六歲,才學極好,皇上有意立他為太子。
「當今皇上喜怒無常,時常病痛,只怕前景不好,三皇子才是你我的未來。」
另一個當官的大叔一直這樣勸探花郎,探花郎苦惱:
「恩師,其中的道理學生如何不懂,只是學生寒門出身,除卻一身才學,不知如何能博得三皇子青睞。」
他們說這些話時,我和歐陽小弟就坐在屏風里吃糕點。
我們都是小孩兒,沒人會提防我。
我聽他們三言兩語,總是提及宮里的淑貴妃。
淑貴妃?
就是被秦榮月日日在心聲里罵「賤人」「死綠茶」的淑貴妃嗎?
前世,秦榮月回宮受封皇后后,這個淑貴妃似乎就被打入冷宮了。
如此看來,淑貴妃和秦榮月應該是你死我活的死敵。
我無法判斷淑貴妃的好壞,但爹爹經常教我——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
前廳,探花郎的恩師說:「你需要在淑妃娘娘面前立一功,淑妃娘娘最想要的,無非是那榮妃再也回不了宮。」
「歲寧,好不好吃?」
婉姨又給我夾了一塊新鮮糕點,我朝她招了招手,跟她咬耳朵:
「婉姨,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
婉姨湊過來,以為我又要說什麼笑話逗她樂,但很快她臉色就嚴肅了起來。
因為我告訴她:
「那榮妃,就在我們楚家村。」
探花郎的前程,就在眼前。
11
我和爹爹回到家里時,已經很晚了。
離開時,探花郎親自給我裝了三大盒糕點,摸著我的頭跟我爹直夸:「嚴哥,你家歲寧真是個好孩子。」
聽說第二天,三皇子府就送了一方襄州硯給探花郎。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三皇子選誰做襄助的幕僚,就會往誰的府上送一方襄州硯。
我跟爹爹從探花府回家,一下馬車,我就將糕點分給了其他孩子。
楚家村臨近邊境線,早年常有北狄人侵擾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