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阮拉著我離開。
「都是腌臜事,別看。」
我固執地甩開季阮,一巴掌抽在守衛臉上。
「倘若是你的父親在外求人,被人打傷,你該做何感想?」
守衛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季阮見我生氣,這才找人安置了那個農夫。
不知為何,看著一直求情,哄弄孩兒的農夫。
我想到了上一世的庶妹。
她也是這般,為了我的生路,求著不可能的人。
沒有人拉她一把,沒人告訴她該怎麼辦,該如何做。
這些年死了太多的人。
早兩年饑荒,餓死不少人。
之后打仗,又死了一波。
如今又來寒潮。
我不止一次地問張文思。
「時機已經成熟,為何還不拿下汝縣?
「天下何時安定?」
張文思道。
「季阮想要萬全之策,消耗完昭陵的糧草,再一舉進攻。
「戰事短時間內,恐怕難以停歇。」
過了寒潮,又是春天。
一年又一年,長久的拉鋸戰下去,兩軍對峙。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父親在時,我還是受盡寵愛的相府嫡女。
一邊管教鬧騰的庶妹,一邊跟著父親處理政事。
相府沒有男丁,庶妹不堪大用,只有我盡數得了父親的衣缽。
他是姜國二百年里最出色的文臣,但皇帝昏聵。
只顧貪圖享樂,剝削百姓,在災年接連增加賦稅。
百姓民不聊生,父親愁白了頭發。
一次次上書勸誡,觸動了皇帝的逆鱗,被革去官職。
亂兵入城時,父親讓我護好庶妹。
他說,他治了姜國三十年,要陪著這個國家坦然赴死。
母親說什麼也不肯走,只愿意陪著父親。
亂兵走后,我帶著庶妹,和僅存的家仆開始長達三個月的逃難。
上一世的種種歷歷在目,我嘆氣,捏了捏張文思的掌心。
「該結束了。」
夜里,一陣暴亂后,我被人擄走。
看著漆黑的夜空,我喃喃自語:
「昭陵,你可一定要等我。」
8
我被押進了汝縣。
隨著囚籠的紅布被揭開。
那個困擾我無數個日夜的人影坐在大帳中央。
他捻著杯酒,表情恣意。
冷峻的眉眼打量著我,像在打量一件物品。
上一世的我對他來說,甚至不如一件物品。
我被抓來時,換上了舞女的紅裙,被當成一件禮物奉獻給昭陵。
我壓下心頭的恨意,腳下一動。
在籠中起舞。
周圍喝酒的人或Ṫṻₐ戲謔,或驚艷,只有一人愣在那兒。
庶妹唇角翕動。
「嫡姐……」
我只是麻木地起舞。
這樣取悅人的事,上輩子做過不少,如今再來,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上一世,我自認為自己做了一個好選擇。
我從不愿以色侍人。
可我好像……
也沒有什麼東西值得被這些上位者看中。
他們愿意看到的,樂意看到的,似乎也只有我這一張臉。
亂世之中,糧草是資源,男丁是資源。
女人何嘗又不是一種。
甚至于面容姣好的男娃娃,都被那些畜生侵犯。
我被昭陵利用完,就丟給士兵,被人肆意欺辱。
如今重活一世,兜兜轉轉已經不一樣了。
送上門的美人,和死對頭的美人,存在本質的區別。
人總愛比較,更何況是好勝心極強的昭陵。
世人都道他不如季阮。
說他自負,好勝心極強。
季阮則是個心懷天下的救世主,處處為民著想。
果然,他飲盡酒水,揮刀劈開了囚籠,將我攬入懷中。
「你便是季阮放在心上的可人兒?當真是國色……跟著那個乞丐,可惜了。」
說著,他就欺身下來。
不顧在場幾十位同僚。
恰如上一世的當眾歡好,他從不給人半分尊嚴。
庶妹捏緊了杯子。
我用腳尖抵住昭陵的腰身,輕輕一笑。
「將軍,您和季將軍果真不同。
「他從不會給妾難堪,他待所有人都是如此,怪不得振臂一呼,就有無數青年愿意歸其麾下。」
昭陵最在意季阮,最在意和旁人比較。
聞言他將我抱起,咬牙切齒。
「本將軍倒是讓你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溫柔。」
9
我被安排在昭陵的偏殿居住。
在庶妹的建議下,昭陵撥了一個丫鬟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小丫頭一見到我,就哭花了臉。
「小姐……」
我用指尖抵在她唇邊。
「噓……」
前丞相一家四分五裂,如今活著的人,不該計較此前種種,活著便是最好的結果。
我還見到了相府的嬤嬤,小桃的母親,那個從小待我極好的乳母。
都還活著。
上一世我窮盡一生沒有做到的事情,還害得小桃和劉嬸橫死。
庶妹憑著一身好本領,將二人護得平安。
我眼眶有些發酸。
庶妹盯著我:「你不該來。」
她如今已經是軍師了,還懂得分析天下局勢,被昭陵得以重用,只是說起話來,依舊軸得很。
我掐掐她的臉蛋。
「命運交錯,向死而生。
「妹妹,我要扭轉乾坤,就必須以身入局。」
我不想,不想庶妹落得上一世的結局。
昭陵也好,季阮也罷。
此生,我要的不僅僅是活著。
窗外大雪紛飛,明明是瑞雪兆豐年的好意頭。
可百姓被剝削,被賦稅壓垮。
今年不知又要凍死多少人。
庶妹道:
「嫡姐,這二人不死不休,你不該卷進這場禍事里。
「季阮會像上一世一樣,稱王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