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
安心縮回扇子后面。
打完架的奚云烽:「姐姐,我剛才是不是很威風……」
我方從扇子后面探出頭。
他頓住了,繼而暴怒:「謝允珩!你故意的!」
15
直到醉仙樓的小二上了菜,奚云烽還在抱怨。
「你那兩個影衛吃白飯的?我在前頭打架,他倆就顧著撿手帕?」
「那是阿鳶姑娘謀生的活計,自然要小心保管。」
接過謝允珩遞來的包裹,賣剩下的繡品都在里頭,一件不少,一塵不染。
我連連道謝。
奚云烽咬牙:「靠,你好陰險。」
我憂心忡忡:「那潑皮和官府有勾結,朝中亦有他們的靠山,你們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沖動起來爽得很,收爛攤子又頭疼。
想想又補充:「但是剛剛真的很解氣。」
奚云烽笑得見牙不見眼:「那是當然!姐姐準備怎麼獎勵我?」
我給他夾了一只桃花鴨腿。
門口大黃都沒他開心。
還是謝允珩比較正經,及時把話題拽回正軌:「阿鳶姑娘放寬心,這等州官,我還瞧不上眼。」
又道:「都是我不好。」
奚云烽咋舌:「等會,你怎麼用我的招。」
我奇道:「和你有什麼關系?」
謝允珩難得皺了眉:
「我總想著,等我當了……官,定要濟世愛民,恩化四海,教百姓安居樂業,世間海晏河清。
「可沒想到連宣州城這般緊要地方都已是蛇鼠一窩。天子國威難及之處,豈非更多腌臜。
「看到這些渣滓欺凌百姓,我只恨自己有心無力,滿肚子圣賢書帝王術都是枉然。」
壺里盛著酒,是辛辣灼烈的竹葉青,他倒了一碗,仰頭一飲而盡。
難得聽他說這麼多話,聲音像飛泉擊石,清泠泠的。
我為他叫好:「有謝公子為官,是大熙朝之幸啊。
」
又寬慰道:
「就算當了官,也不可能以一人之身周全萬事,有些漏網之魚也是難免。
「我不懂什麼官場權勢,但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宣州雖然有些荒唐事,但我們這些百姓小心著些,日子也還過得下去。」
酒意浮上來,他眸色有些迷離,仍正顏厲色:
「這話阿鳶尚且說得,我卻說不得。
「身在其位,一民不安,一事不理都是失責。
「公門中人若要求百姓時時處處謹小慎微,那朝廷養我公門之人又有何用?」
有煙花伴著嘯聲升空,在夜幕散作漫天流光。
謝允珩倚在窗邊,眉目低垂,側臉隨著火光映照忽明忽滅,明暗交替間,輪廓清絕得驚人。
我忽然明白,什麼叫「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什麼叫「清高君子心,霜雪不能侵」。
什麼叫「公子只應畫中見,此中我獨不知津」。
樹沒動,風沒動,是我的心在動。
心里突突地止不住亂跳,覺得有萬種話語,千般心事,卻一字也說不出來。
這個男人,真的很會。
奚家小子哇哇亂叫:
「你貫會豬鼻子插大蔥裝象!
「好聽話誰不會說,本狀元還道要當個鎮遠大將軍,打得那蠻子抱頭鼠竄,還邊關太平!」
該說不說,他有點聒噪。
16
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我索性捧著碗,慢吞吞喝甜釀羹。
醉仙樓大廚有本事,一口直甜到我心坎。
喝得再慢碗也見了底。
我心一橫:「昨天說的話,還算數嗎?」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當然!」
臉飛上紅暈:「明日巳時,門環上自有答復。」
二人面露驚喜之色,互看一眼,視線對撞出熊熊烈火。
次日他倆對著大門苦思冥想,我和寶珠已經跑出了八十里地。
「小姐,我看兩位公子都挺好,你就挑一個嫁了有何不可?」
我躺在馬車里閉目養神:「下嫁吞金,上嫁吞針。這種麟子鳳雛,我高攀不起,嫁了也是受罪。」
長痛不如短痛。
我一向清醒。
寶珠皺成苦瓜臉:「咱家這個條件,下嫁也有難度。」
我掀開簾幔:「勞駕,她要下車。」
17
一路向北,十日后到了禹州。
城墻還似兒時眼熟,城里已變了模樣。
我帶著寶珠進山給爹娘上香。
山吐三分秋色,我絮絮叨叨,講我繡工好,又講我運氣好,總之日子過得很好。
煙霧朦朧,陽光影影綽綽投下來,籠得周身溫暖,好像回到爹娘抱著我講故事的時候。
許是因為太過想念,隱約間,眼前真的有道人影。
等等,人影?
我顫悠悠問寶珠:「你有沒有……看見一個……」
寶珠哆哆嗦嗦點頭:「白色的……長頭發……」
人影走過來了,我和寶珠緊緊抱在一起。
人影穿過灰白的霧氣,露出一張仙姿玉質的臉。
我抖得更厲害。
娘噯,這真是活見鬼了。
18
「說吧,為什麼要跑?」
謝允珩一身銀白袍子,長發如墨,用白玉冠半束著,一派的天人之姿。
霧氣繚繞他深邃眉眼,看不清他神色,只透出薄唇一點朱紅。
我猜不透他是否生氣,于是態度誠懇。
「謝公子,我這人老實本分,實話同你講,我配不上你,又不敢當面拒絕下了你的面子,只好跑了。」
他被逗笑了:「你給我找了十八個情敵,還敢說自己老實?」
我低頭賠罪:「呵呵,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他轉身拿了三根香,在爹娘墳前恭敬跪拜。
斜陽影長,忍冬花在風中搖曳,好似故人頷首。
我心念一動,脫口而出:「你要聽故事嗎?」
說罷又有些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