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珍之重之收進懷中,熨帖放好,又輕輕拍了拍。
沖我柔聲道:「好姐姐,等我回來。」
我自是滿口答應。
就是不知怎的,臉上有些熱。
船行漸遠,我與寶珠彈冠相慶。
首戰告捷。
官夫人指日可待!
03
其實撿的書生多了,也不是個個都滿意。
譬如上個月給城北張夫人家送繡好的成衣,街頭鬧哄哄的。
我湊上前看熱鬧,原來是小販逮著個買東西不給錢的潑皮。
但我看那男子清冷矜貴,氣度不凡,不大像個潑皮。
他振振有詞:「何謂給錢?從未聽說過。」
嚯,人不可貌相。
轉身欲走,卻見小販眼珠子賊溜溜直轉:「你若是沒錢,拿腰間玉佩抵給我。」
是個二龍戲珠的玉佩,淡紫色,通透水潤,一看就是上乘貨。
不過拿了個桂花糕,哪值這些錢?分明是在訛人。
那男子受周遭指指點點,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解下玉佩就要給他。
我看不過眼,沖了上去。
奪回玉佩,又替他付了錢。
小販沒撈著便宜,灰溜溜走了。
我叉著腰趕人:「別在這起哄架秧子,都散了都散了。」
男子看著年紀比我稍大些,執著扇子對我鞠躬:「多謝姑娘替我解圍。」
施恩勿念,我擺擺手:「你進京趕考嗎?」
我只關心這個。
他猶豫片刻:「唔,要進京的。」
我在心里豎起大拇指,真是慧眼如炬。
于是我為他備了盤纏,又贈了香囊,送他上船。
臨別時他來回踱步,片刻后下定決心對我道。
「吾乃當朝太子,只因私自出宮迷了路,承蒙姑娘相助,待吾回宮,封你為妃。」
我愣住了:「五十夠嗎?」
他神色認真又端肅:「姑娘一定等著我。
」
我配合地點點頭。
壞了,這是個傻子。
科舉真是害人不淺。
不過范進中了舉才發瘋,這人還沒考就癲了。
多少有點不勞而獲。
我想了想,往香囊里多塞了幾味醒腦開竅的中藥。
船開遠了,他腰間巨大的香囊還若隱若現。
這回是賠本買賣。
我流的淚格外多。
罷了罷了,就當做回善事。
04
還有一回,那書生竟自己找上門來。
齜著發黃的大牙:
「你以后不用要強了,因為你的強來了。
「我一路遇到過很多漂亮小娘子,但我選了你。
「你條件雖然不好,但我也不嫌棄。先把我爹娘接來伺候,等我高中后自然不會虧待你。」
我摔上大門,惡心欲嘔。
寶珠慌忙迎上來:「小姐這是怎的了?外面是什麼人?」
我指著大門,手抖了三抖,惡向膽邊生:「你相公。」
她大驚,匆匆看了一眼:「你相公!」
「你相公!」
「你相公!」
05
從宣州城進京約莫需要一個月的路程。
因此離科舉還有個把月的時候,我停了撿書生的活計。
否則就算撿著,那書生也趕不上科舉。
不用再繡香囊,我終于得以清閑一段時日。
我管這叫。
休漁期。
06
掐著時日,我日日去茶樓找說書先生,盼著他消息靈通,能教我早些知道放榜名單。
盼了半天,名單沒盼來,說書先生故事倒是一天賽一天的新。
「且說狀元郎,那是英姿颯爽樣貌俊美,一身麒麟錦袍威風凜凜。」
誰問這個了,倒是說說狀元郎姓甚名誰。
我好同賬本上的名字對上一對!
那賬本上的名字我倒背如流,天可憐見,總能中上一個吧?
「皇帝榜下捉婿,想將郡主嫁于他。
誰料狀元郎聽了,當即跪倒在地,俯首請罪。
「『臣已有心上人,此生非她不娶,望殿下恕罪。』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枚香囊。
「那香囊艷紅喜人,略褪了色,顯然是珍藏已久日日把玩,仍能看出繡工精細。正面是喜鵲登枝,背面是雙蓮并蒂。」
好似有個大餅從天而降。
心頭浮起云彩,我暈暈乎乎,簡直要樂昏過去。
我撥開眾人擠到前排,連聲追問:「然后呢然后呢?」
老先生一捋長須:「皇帝正要夸他重情重義,忽然聽得探花郎出了聲,從腰間解下一枚香囊,遞到跟前一看,你猜怎的?竟和狀元的是一模一樣!」
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醒木咣當一敲。
大餅碎成了玻璃碴。
腿抖得像糠篩,我扶著桌子,顫顫巍巍。
不可能啊,我算過的。
祖墳冒青煙了?
說書先生還在繼續:「本以為到這就結束了,可您說巧不巧,大殿之上,諸位考生有掏袖口的,有解行囊的,又翻出不少香囊,仔細一數,竟足足有十八枚之多!」
茶樓里倒抽冷氣之聲此起彼伏,氣氛比現場還緊張。
那抽氣聲有了實體,像蛇鉆進我的脖子,我只覺得遍體生寒,冷汗如雨。
十八枚,把我拆了也不夠分的。
一次得罪這麼多官,我可真是有本事。
「如此這般,皇帝又問狀元郎,你可還要娶她?」
「你們猜,他怎麼說?」說書先生沖我揚了揚下巴,「這位姑娘,就數你聽得最起勁,不如你來猜一猜?」
猜什麼,猜我要被拆成幾塊?
我從喉嚨縫擠出一句:「不干我事。」
轉身就要走。
得趕緊通知寶珠收拾細軟跑路。
一道金玉相擊的泠冽聲音從旁側殺出,攔住我去路。
「我說,娶,」手掌傳來的溫度貼在肩頭,我猛一激靈,撞入熟悉的眼簾,「我娶不死她。」
他勾起唇角,笑得純良又玩味:「姐姐,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