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驚喜地抬頭看我,眼睛里高興得像有螢火蟲在里面,一閃一閃地對我說:「阿英,以后沒人的時候,你一直就這麼叫我好不好?」
我把絡子遞給他,點頭應道:「好,就跟這個絡子一樣,是我送你的禮物。」
我們都是重諾的人,那條絡子他貼身掛在脖子里很久很久,那碗面我給他做了九年,那聲蕭謹安,于無人處,我也喊了九年。
可十七歲,他要選太子妃了。
6
那日是衛起考秀才放榜的日子,他上頭有個哥哥,爵位輪不著他,就得科舉或者入伍找自己的出路,戰場兇險,他娘自是希望他走文官路,哪怕出息小一點,也不要緊。
可惜衛起這個混不吝,十四歲過了童生試,讓他娘高興了下,接下來的秀才卻是三年不中,這第四年,還是沒有中。
長寧打著扇子給他扇風安慰道:「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今年左腳先邁進考場不吉利,你這麼聰明,明年右腳先邁一定能考中。」
嘶,為了她的衛哥哥,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蕭謹安認真地問他:「大好男兒總要擇個前程,文試你敷衍,這是想試試武路?」
衛起看著長寧嘻嘻笑道:「大昭的駙馬只能當個閑散官,我要那麼好的前程做什麼?」
一句話,紅了他跟長寧兩個人的臉。
這些年追追打打,他們到底彼此都看對了眼,前兩年他就開始改口叫我英妹妹,說我在他心里,一直都是父親曾囑托過,要照顧好的小妹妹。
那時我才知,他從小照顧我,是老侯爺因著我父親久在沙場回不了家特意囑咐的,盡管后來父親犯了事,從小的兄妹之情卻不能說丟就丟。
我正預備喊聲嫂子打趣長寧兩句,皇后殿里的姑姑擎著笑臉進來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事宣您過去,煩請您走一趟。」
她剛進殿,我便退到了他們身后,這些年在人前,太子早過了需要我陪吃的年紀,我只是個受公主喜愛才能留在東宮的小宮女,從不敢顯露出與他們真實的親昵。
長寧見她笑得燦爛,忍不住問道:「這是得了多珍貴的寶貝要賜給太子哥哥,你怎得笑成這樣?」
那位姑姑接口回道:「可不是寶貝嘛,喬國公府上的大小姐,京城里數得著的美人兒,主子想叫殿下過去看一眼。」
「我也是美人啊,這有什麼稀罕的。」
長寧下意識地反駁,話出口,才意識到不對勁,驚詫道:「母后這是要給哥哥選太子妃?」
一瞬間,她忍不住看向我,又艱難地把頭掉過去,假裝撒潑道:「不行,那家小姐跟我不對付,太子哥哥,你不許去。」
可這話雖是從皇后娘娘宮里傳來的,選太子妃的大事,肯定更多是陛下的意思,蕭謹安只把頭低了片刻,就含笑對長寧道:「你又調皮,母后的話都不聽了?我去看一看,你們接著吃。」
他走了,長寧拉著我說:「小英子,我們也去,我帶著你偷偷瞧,總要看一看,才知道來日要面對的是個什麼精怪。」
我把手中的帕子絞了又絞,可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少女懷春總是這樣,知道是妄想,卻也管不住心去想。
7
喬小姐很漂亮,如明珠一樣的漂亮,站在那里,就像是同皇后娘娘一樣華貴的人,蕭謹安不時點頭與她交談著什麼,看著可真是一對璧人。
長寧心疼地蒙住我的眼睛,她讓我來看,真到臨頭,又怕我看。
我拉下她的手,無聲地笑了笑,宮女做了十年,孩童也會長大,我早懂了罪奴是什麼,太子又是什麼,我只是想看一看,以后站在他身旁的人,會是個什麼樣。
現下看到了,是個很好的人,那便夠了。
長夜漫漫,我對著月亮收拾不該有的心緒,不該出現的人,卻毫無征兆地出現了。
蕭謹安跳窗進我房間,笑著道:「阿英,你說這像不像我們初見那天,你也是這樣跳下來,一把就捂住了我的嘴。」
我慌張地往外瞧了瞧,關了所有的窗,才不安地生氣道:「大半夜做跳窗賊,萬一被人發現,我怎麼說得清?」
他欠揍道:「反正早晚都要說不清,你就當提前適應適應吧。」
「又胡說,你是太子自然不怕,我還有家人,你少來禍害我。」
見我急得快掉眼淚,他才緊走兩步上前牽住我的手:「快別哭了,你還當我是七歲的小兒嗎?經營十年,東宮我早就箍緊了,都是我的人,沒人敢瞎聽瞎看的。」
「我這不是著急嗎?我去相看別人,回來了你不打我也不罵我,再不捅破窗戶紙,我怕你就跑了。」
他抬起我的臉,堅定道:「阿英,你知道的吧,我心悅你,我身邊的位置只想給你,你愿意信我一回嗎?我保證,一定會護好你和家人。」
我想說我不知道,我想說我不喜歡他,可話到臨頭只剩了一句:「好,蕭謹安,我信你。」
愛是會從眼睛里跑出來的東西,他又不是傻子,我說不愛,他就能信了嗎?
十幾歲的少年人就像天真的飛蛾,即便怕火,也還是想試試撲一次。
8
蕭謹安開始變得很忙,忙著讓他父皇看見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