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大叔憨厚地笑著。
我考慮了下還是拒絕了他。
兩家人合租一間鋪子,銀錢上多有不便。
不過經他提醒,我倒想在這里賃一間鋪子。
我每天在家里只能做一鍋,賣完就沒了。如果租了鋪子,鍋里一天到晚都能煮,肯定會賺更多。
晚上練字時我還在想這件事,寫著字有點走神。
霍尋蕩著腿,托著下巴看我。
「姐姐,你有心事?」
「啊?」我低頭看,紙上一團黑墨,連忙抬起筆。
我把賃鋪子的事跟他說了,霍尋從椅子上跳下去,捉急忙慌跑出書房。
沒一會兒抱著一個盒子回來。
他推到我面前:「我有錢。」
我不肯收,他急得小臉通紅:「奶娘說相公給娘子花錢天經地義。」
我望著他玉雪可愛的臉,有些想笑,又怕他惱,只能生生忍住。
因為霍尋的大力贊助,碼頭鹵煮正式開業。
開了店鋪,我一個人就有些忙不過來,秋霜不知聽誰說起這事,自己找上我,想去鋪子里幫忙。
我不解,她在院子里是說一不二的大丫鬟,何必跟我出去受累。
她問我:「我跟你去鋪子里,你教不教我煮下水。」
我點頭:「自然教的。」
秋霜沖我一笑:「再攢幾年錢,我就能贖回身契,到時候我想有門手藝傍身,自己養活自己。」
說完這話,她慌忙別開臉,我清楚看到她紅了眼眶。
世上的人千千萬,各人有各人的苦楚。
我說,行。
10
聽說泉州任通判的霍老爺回京述職,可以順路回趟家,霍尋高興了許久。
他很小的時候,霍老爺就離家赴任,說起來竟還沒我與他相處時間長。
那天,他往大門跑了無數次,望著路口翹首以盼。
他臉上的笑容直到看到宋姨娘和霍徵從馬車下來,才忽然凝固。
霍徵只比霍尋小一歲,天生一副笑模樣,遇見我便嘴甜地叫姐姐。
霍尋聽見,在我身后使勁拽我的袖子,擰著眉頭不高興地說:「你怎麼讓他也叫你姐姐?不許他叫,你只能是我的。」
我有點難辦:「我家里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他們也都叫我姐姐。」
他鼓著臉更氣了,一跺腳轉身跑走了。
家宴上,霍尋只顧著生氣,飯都沒吃幾口。
沒辦法,我只好去小廚房下了一碗面。
碗底臥著兩個雞蛋,雪白的面整齊地碼在其中,再燙三棵小青菜鋪在面上,最后淋上幾滴麻油,
巴巴端去賠罪。
我推門進去,霍尋余光瞧見,哼了一聲背對著我。
過了許久。
他見我像個木頭疙瘩一樣站著不吭聲,又自己轉回來身子,皺著眉:「你都不哄哄我?」
我嘴笨,只好端著面碗舉起示意:「來吃面。」
他也沒為難我,走過來坐在桌子旁,緊緊捏著拳頭,倔強地癟著嘴:「他比我會說話,會討人喜歡,你是不是也更喜歡他?」
霍徵家宴上妙語連珠,把霍老太太逗得開懷大笑,直說宋姨娘會養孩子。
霍老爺笑呵呵地在一旁,看著二少爺滿臉慈祥。
一家人其樂融融。
「我娘要是還在,也會把我教得很好。」
他垂著頭往嘴里胡亂塞著面條,淚珠子簌簌往下掉。
邊吃邊用胳膊擦眼淚。
我抓住他的手,篤定地說:「你現在就很好。」
他委屈巴巴望著我:「那爹為什麼不喜歡我?」
這個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太過復雜,而我只是個斗大字不識一籮筐的鄉下丫頭。
就像我也是我爹的女兒,他還不是把我賣了換銀錢。
我默默拿帕子給他擦眼淚。
「爹也是別人的爹,奶奶也是別人的奶奶,誰都不是獨屬于我一個人的。」
霍尋把下巴放在我的手心,烏溜溜的眼睛還彌漫著水汽,他說,「姐姐,你會永遠陪著我,只屬于我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
霍家使銀子買下我,讓我留在霍尋身旁我便留,有朝一日趕我出去,我也只能走。
我沒得選。
11
眼看著就到年節。
第二天霍老爺便進京了,述職若是順利,還能趕得上回來吃團圓飯。
宋姨娘與二少爺留了下來。
母子兩人都極會做人,沒多久,霍家上下提起他們都嘖嘖稱贊。
霍尋肉眼可見地情緒低落。
他對我說,他想他娘了。
我說,我也想。
他問我,你娘也死了嗎?
我呸呸呸吐了三口唾沫,雙手合十,童言無忌。
那幾天,霍尋沒來由地黏人,冬日下學早,他便去鋪子里等我。
世人忙碌一年,到頭就為了回家過個團圓年。
碼頭上人流漸少,生意不好做,李大叔一家早早地關了鋪子,要回鄉過年。
他走那天,給我打招呼:「丫頭,我們走了。」
我從鍋里撈出來幾根豬大腸用油紙包好,遞給他:「等賣完這些,我們也要歇歇了。給您提前拜個早年,這個您拿著路上吃。」
他也不客氣,接過去笑呵呵地說:「我家沒閨女,只有仨小子,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丫頭,你家里可給你說親事了?」
過完年,我便十七了,尋常姑娘十四五就相看好了人家。
我一愣,才看到站在他身后個頭高挑、滿臉通紅的李家大郎。
秋霜站起身湊過來,眼珠子從我身上轉到李家大郎臉上,臉上憋不住地看熱鬧不嫌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