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們打不過二哥,就遠遠罵我們。
時日悠長,漸漸幾人常常罵著罵著也不回嘴了,再又開始期期艾艾問:「袁四娘子,你說這麼多話,渴不渴?我知道有家茶寮新上的玉露團極好。」
另一人就道:「那個蜜浮酥柰花也不錯。四娘子要不要……」
然后再叫我高出半個頭的二哥:「那個……二哥,要不一起去?」
我二哥一腳踹過去:「什麼二哥?怕了?現在知道我厲害吧,遲了!」
「二哥,以后我……還有我……都聽你的,一起吃點心,我們請客。」
我昂著頭走:「不吃。」
但路過時,的確好香啊。
只有小奶包一言不發,到了晚上,默不作聲帶了那幾樣吃食過來。
桌上都擺滿。
他還在掏。
我笑:「我可沒那麼大胃口。」
「那就吃你喜歡的。」他說,「今天他們說起玉露團的時候,你眨了眨眼睛,分明是喜歡的。」
看得倒細。
我抬頭看去,這才發現,眼前的少年已比我高了半個頭。
十六歲的年紀,正是熱烈單純,眼睛里根本藏不住事。
我低下頭,伸手推開那個玉露團:「可是太甜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喜歡。」
秦祁忽然問:「不喜歡,是因為信上那個人嗎?」
他說的信是我爹給我的信。
10
宦海沉浮,阿爹病好后被舉薦進京就職。
他每月都有信。
起初他說,庶姐在我出事后,曾回家跪在他面前求饒,說自己沒有看好我。被拆穿哭了ẗü₀一通后,就求阿爹成全,讓她代替妹妹照顧晁策,說他們二人早已心意相通,此情不渝。
阿爹家法將她處置后送去家廟。
庶姐半夜跑回來,跪在大門口,說自己和晁策兩情相悅,求爹爹成全。
結果晁策看我爹氣急,忙說他忘不了我,不想娶庶姐。他說在沒有完成我曾經心愿宦途成功之前,他不會考慮成婚。
——說得這般動聽,不過是怕就此徹底斷了我阿爹和母族袁家的支持。
我回信說請阿爹不如成全他們倆,最好鎖死。
不然等算賬的時候我還得拿兩個冊子。
阿爹知道我不喜,后來關于他們的消息就少了。
直到上個月,阿爹準備告老避開立儲之事。
晁策忽然上門,他請阿爹看在曾經的面上給他個舉薦靠近大皇子的機會。
為了表誠意,他跟阿爹說很想我,說這些年其實一直都沒有忘記我,他總是夢見我。
他總想起曾經的歡樂時光,他傷感說哪怕我臉毀了,他仍然愿意娶我。
因為,他隱隱聽說,其實我……好像沒有死。
好賤的人,隔了足足十年,「終于」發現當初失蹤的人還活著。
我當時看那信都氣笑了。
正好秦祁進來,我順手將信扔在了手燎爐中,他還問我笑什麼。
看來當時是沒燒干凈啊,大概看到了些許蹩腳情話。
我懶得解釋,將那玉露團推給他,笑道:「小孩子別瞎猜猜,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上前一步。
燈影下身姿挺拔,光影覆蓋了我。
周身氣壓帶著幾分咄咄張揚,鋒利英俊如同開鋒的利刃。
我捏起一個玉露團,就像小時候一樣給他:「別忘了,你在城隍廟發過誓,可應了叫我姐姐的,一聲姐姐,一輩子都是姐姐哦。」
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看了我好一會,終究還是妥協,哼了一聲,低頭咬走了那個玉露團。
11
轉眼已近年底,分紅的大好日子陸陸續續都到了。
我捧著手爐,靠在滿滿當當的銀票匣子上,等著朝中最勁爆的大消息如期而至。
天子病重,二皇子千里奉詔回京,路遇大險,化險為夷。
然后在天子榻前斬殺了逼宮的大皇子。
然后儲君議定,雷厲風行,天下皆驚。
風水忽然一下子全變了。
半養在袁家這個冷灶秦祁,一下變成了香餑餑,畢竟他是未來天子唯一的同母弟弟。
也是儲君在控制完宮廷后第一個問的人:「阿弟何在?」
我袁家一下門庭若市。
昔日到處被白眼的二哥,一下成了慧眼識珠的狹義公子,連二舅都連續三日不再打他。
昔日總議論我的城中貴女各個都要和我做朋友,日日花枝招展來袁家找我女工、手談、出游,帖子排到了第二年。
我幾家入股的鋪子門庭若市,靠著給秦祁帶手信和禮物賺的盆滿缽滿。
春眠數錢數得都快眼花了。
我聽她匯報完,伸了個懶腰,繼續慢條斯理給阿爹做冬帽。
阿爹得我暗示加大了襄助二皇子的力度后,成了潛邸重臣,整個裴家在這一朝也有了基本入仕保障。
但他身體不好,尤其怕冷,故而預備告老搬來臨安頤養天年。
阿爹還帶來一個消息。
晁策當初被他拒絕后,為了仕途自己去籠絡大皇子,送了好些個美人。
如今卻是二皇子登基,他惶恐不安,找了我爹好幾次,被他呵斥趕了出去。
然后又打發庶姐來求情。
但庶姐當初從家廟私逃,早就被我爹請了耆老開祠堂將她從族譜中抹去。
晁策整個人急得團團轉,
著急嗎?
現在才是開始。
12
晁策在我爹那里求不得,轉頭竟派了心腹親自來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