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把我帶到一座明黃的帳子前,我就算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明黃所代表的意思,當即嚇得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宮人尖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顧家夫人,請你為圣上施針。」
「圣上與顧家公子得的,是同一種病。」
我起初沒明白宮人說的話,后來想起萬福與我說起落回解藥時說的是圣上一個寵妃也中了此毒,眼下看來當時的說辭倒像是為了替圣上掩蓋。
明黃紗帳被撩起,我見到了當今圣上,瞧上去與顧宴差不多的年紀。
我把了脈,又向宮人問詢了皇上近來的情況,宮人道已經用過了解藥,我大膽聯想我柜子里那幾瓶失蹤的藥興許就是到了皇宮。
也就是說顧宴他現如今非但是名噪一時,甚至與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有了聯系。
我絲毫覺不出開心,落針的手微微發抖。
到我施針結束,我的額頭不覺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宮人并未有要放我走的意思,我知道這是規矩,若皇上今晚有個好歹,我走不了。
但皇上有好轉,我或許也走不了。
「顧家夫人,今夜你就宿在偏殿,以防圣上隨時醒來及時看診。」
「再有,今日之事對任何人都不得提一個字。」
我惶惶然點頭,想起顧宴時心禁不住揪緊:「公公,我能否給我的相公報個信?他回家若見不到我該著急了。」
顧宴素來對我依戀,見不到我怕是會發瘋,但我此刻擔心的還有別的。
那宮人仍是木然一張臉,不過瞧得出對我沒有惡意:「夫人請放心,你到宮里來顧家公子是知道的。
」
果然,狗顧宴。
「我家相公人在哪?」
「這便是奴才不可告訴的了。」
連著三日,我算是被「軟禁」御前,被許多宮人和太醫看著,為皇上醫治。
到第四日皇上終于睜開了眼,我如釋重負,被上前關切的眾人擠到一邊。
唯有一個著太醫服的中年男子從人群中回過頭來看我,他高出我許多,卻有意彎著腰與我說話:「顧家夫人,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后來我知道這位是當今太醫院風頭正盛的徐廣良。
一國之君的身體和隱疾歷來是國家最高機密,所以我猜圣上抱恙外頭并沒有幾人知曉。
我心里倒是清楚,圣上的確中的是烏頭之毒,按那宮人的話,亦是自小便遭此劫難的。
但圣上的癥狀卻要比顧宴輕得多,他只是常頭疼,昏睡的情況少,又因翊王府有個奇人先一步配出了落回解藥,已經大大緩解了圣上受烏頭之毒損耗的情況。
只是要徹底解開烏頭,仍需我爹爹《明心札記》中的針法,我不過是借他人之心得行僥幸之事,不足掛齒。
太后娘娘請我去,我便是這麼一五一十說的。
「本宮見過你的夫君,顧氏長子顧宴在京中小有名氣,他自小聰慧,三歲能識千字,五歲熟讀四書五經,到七歲時已經能用木劍單挑宮中武師。」
我只知道七歲以后的顧宴就只是個沉默寡言、性子孤僻的可憐人,卻從不知道顧宴這麼厲害。
這倒也解釋了脫離顧家之后的顧宴為何聲名大噪。
「顧宴像他的父親,他父親顧準從前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年少的敏榮郡主對他父親一見傾心,不顧顧準已經娶妻生子,也硬要嫁給他。
」
「她娘親是被敏榮郡主逼死的,她拿顧宴開刀,顧宴毒發的樣子太過慘烈,顧夫人驚懼過度早產,結果一尸兩命。」
我端茶的手輕輕一顫,不敢做任何反應。
「皇上中的和顧宴是同一種毒,你精通醫術,不會不知道吧?」
我嚇得冷汗流,不知該說知道還是不知道。
「皇上中毒的時候也不過六歲,那碗粥是我親手端給他的,我看著他喝了一口后,我又后悔了,抬手打翻了。所以他的癥狀不像顧宴那樣重。」
太后語氣平靜,就如同只是在說「今日天氣不錯」一樣云淡風輕,卻把我嚇得從椅子上一滑,跪在地上。
「沒人敢說皇上中了毒,當時宮中有一個太醫,他發現顧宴中了烏頭,還發現年幼的皇上癥狀如顧宴般,他來詢問本宮,是否要為皇上施針。」
「那人叫明謙。」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瑟瑟發抖,因為在爹爹留給我的《明心札記》末頁的確有那麼一句話——醫者天職,循真求是,謙當守之。
嬸娘說我家中蒙難,出關尋親時又遇上土匪,我受了驚嚇又險些凍死在外,所以呆傻了好一陣子。
我不記得雙親的模樣,也不記得自己的來處,我識字又懂醫理,雖也起過疑,但我行事素來穩妥,又膽小惜命,既已忘卻的事便告誡自己不必深究,因此就算是嫁給了顧宴,我也不曾提過往事。
嬸娘一直叫我丫頭,因我手腕上的月牙胎記,明月是我悄悄為自己取的。
我之所以知道我娘姓薛,也是嬸娘有次當我面罵我娘的時候說漏了嘴。
「你相信命運嗎?」
太后又問,「本宮好像有些信了。當年明太醫因為發現了這個秘密,又不肯做個聰明人,才會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