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萬福清瘦的身形僵直了一會兒,眼里忽地冒起淺淺的淚花,連聲說:「好,好。」
成婚后的第十日,我終于見到了顧家的當家主母——敏榮郡主。
管事的婆子張媽將我領進一座寬闊的院落,亭臺樓閣頗有幾分宮廷的風趣。
初秋桂子飄香,與屋子中央的銅鼎燃著的檀香交織,竟有別樣的意味。
顧夫人在上座,兩側椅子上還坐了些打扮雍容的婆姨,張媽一一介紹了,我反正也是記不住,讓喊什麼便喊了。
「聽聞是關外逃難來的村婦,倒沒有想的那般粗鄙,是委屈了三郎一點,瞧也還瞧得過去。」
「找人看過生辰八字,她與三郎命格甚是相配,對三郎的病是有輔益的。」
顧宴身有殘疾,又患時日無多的怪病,沖喜是個由頭,自不能委屈了京城里大好的姑娘。
這點我也是看得明白的。
「行了,嚼舌根也不小點聲。」顧夫人發了話,又伸手朝我一招,「是叫明月吧?」
我一行禮,旁人就笑,也不知笑什麼。我是不懂高門大院的規矩,有禮不就行了?
「回夫人,妾身姓薛,是叫明月。」
顧夫人叫張媽給我拿來個錦盒,說是婆媳見面的禮,我沒有丫鬟,只能自己夾在臂彎里。
顧夫人又交代了一些要我與三公子夫妻和睦、相敬如賓的話,我自然滿口答應,心里想的卻是那硬邦邦躺著的人我也與他打不起架呀。
「三郎娘親走得早,父親也……我答應過老夫人要把三郎視為己出,終究是我沒做好,落了話柄給旁人,但我待三郎的心,日月可鑒。」
說到動情處,顧夫人開始抹眼淚。
萬福告訴過我,三公子的娘親死于難產,父親在他十歲時又死于海難,孤苦伶仃,偌大的家業雖被顧夫人把控著也無非是些身外之物,可憐的是他沒個好的身子,每年深冬京城都要傳一遍他的死訊。
是謠傳,但也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揣度。
回西苑的路上,我在那天喜婆背我經過的回廊住了腳步,便是那一束明艷艷的梅,落在了我身上。
像是冥冥中的指引。
「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我沒什麼學識,只會這粗淺的一句,鬼使神差地念了出來。
身后忽地傳來一個女子的輕笑,大抵是笑我淺薄。
我一回頭,先看到了一位白衣公子,長發束冠,面帶春風,好似周身都散著光。
那女子半掩在他身后,小聲問:「這就是給三哥娶來沖喜的嫂嫂吧?」
大抵是也覺察出這話不好聽,白衣公子目光朝下一落,再抬頭時眉眼都蓄著輕淺的笑意:「顧釗見過三嫂。」
顧釗,便是顧夫人所出的顧四公子,聽聞如今在吏部做事,算來也算皇親,難怪看去自有幾分矜貴的氣度。
顧釗身后的女子剛要自報家門,我往回退一步與他們錯開來:「夫人在前堂正等二位,失禮了。」
待我走遠了,仍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嬌嗔:「沒教養的村婦。」
顧釗低斥:「行了。」
3
「少夫人,您……您行嗎?」
最后一枚銀針落到顧宴臉上,我終于長舒出一口氣,搓著手心滿意足地欣賞我的「作品」。
顧宴扎滿銀針的臉,顯得委屈巴巴。
「大夫如何說的?」
「大夫說公子少時傷了根本,又因雙親相繼過世驚懼過度,是身病,也是心病,只能吊著命,命不長久。
」
我蹲在顧宴的床邊埋頭翻著從家帶來的已經泛黃脫頁的醫書:「既是如此,死馬當活馬醫。」
「啊?少夫人……」
「扎了三天,你家公子死了沒?」
萬福搖頭,眉眼痛苦地擰在一起,主仆二人委屈到了一塊。
「那不結了嗎?別愣著,過來幫忙,給我把他的褲子脫了。」
「少夫人,使不得啊……」萬福就差沒捶胸頓足。
我不管不顧,直接上手拔了顧宴的外褲。
「好腿啊……」
我蹲在床尾,望著顧宴一雙腿幽幽發出感嘆。
這腿,修長白皙,生著不多不少的茸毛,要緊的是肌肉均勻,線條流暢。
我沖萬福揚起大拇指:「三公子有你是他的福氣。」
萬福被我夸得耳朵根一紅:「三公子醒的時候每日都要練習走路,我不過是……不過是……給他揉捏按摩。」
萬福蹲在一邊,看我手起針落:「少夫人,他們都說你來自關外的鄉下,難不成你還學過醫術?」
我咬著一支針屁股,細細地琢磨這上下巨虛穴千萬別扎錯:「我爹爹可能是個大夫,這醫書是他留給我的。」
「這麼說,您不但沒學過,您甚至還不確定……啊!」
萬福沒說完話,捂著臉滿屋子亂竄:「少夫人,疼,疼。」
「哎呀不好意思,針沒拿穩。」
我的軟椅就搭在顧宴的床邊,夜里就剩我倆的時候,我就一邊為顧宴擦身子一邊與他拉閑話。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三公子沒去過關外吧,你這麼矜貴想來也不可能去那種窮苦蠻荒的地方,那地方是真冷,看不見高山湖泊,一年里風雪天能有八九個月。」
「我一直都很想去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看不見冬雪,只想看到繁花開滿山野。
」
「三公子的腿還有救,脈象也越發有力。」
「你可要快些好起來,別讓我被西苑外的人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