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謝聞鶴的緣盡了,所以我和他,再不相見。
阿朱餛飩鋪的生意一日日旺盛起來,賴賬的客人倒有幾個,不過不算大事。
還有一個老翁,見我是孤零零一個小姑娘做生意,眼珠子一轉,竟賴倒在我鋪子門前不走。
非說我家的豬肉是遭了瘟的,害他得了病,必須賠他抓藥的費用。
不明所以的路人紛紛駐足,指指點點。
王大娘氣得很,想拿掃帚將人趕走。
云大娘則冷著臉,和過往路人一一說清楚,道是這老翁訛人在先,我們家的餛飩都是新鮮的。
我嘆了嘆,兩個大娘都是好心。
但這兩個法子顯然也不適用。
老翁一把老骨頭,拿掃帚趕人,萬一有什麼好歹,不知會生出多少事端。
這老人家既是訛人,為何要我們自證?
我斂睫,忖了忖,轉身回屋央書生替我跑了個腿。
再而,我又在鋪子前另支一口大鍋,將顆顆鮮亮的綠豆放進鍋里炒,炒出沙沙的感覺后,再加入滾水熬煮。
我微笑,朝眾人施施然作揖:
「小女來西街不到一個月,承蒙諸位厚愛,今日銀朱請諸位喝上一碗綠豆粥,解一解乏。
「我們的餛飩每日都是在這兒現包現煮的,新不新鮮,各位看官自有分說。既然這位阿爺覺得不新鮮,遭了病,那銀朱也改變不了他的看法。」
言下之意,是老翁欲本意訛人,不論我怎麼做,他還是會訛我。
與其被他訛,不如讓大家伙歇一歇腳,自能辨別。
別說我的餛飩好吃又新鮮,就憑這一碗綠豆粥,也能讓眾人站在我這頭。
果然,路人們紛紛指著老頭兒哄笑:「還是小娘子厚道啊。
」
我笑而不語。
兩位大娘幫我盛出綠豆粥,給諸位分食。
人人皆贊嘆綠豆粥豆香濃稠,且軟糯可口。
老翁見大家伙都替我說話,惱羞成怒之下,竟豎著眼,想掀翻我的鋪子。
「狗娘養的騷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來歷,一個臟女人也好意思在這里擺攤,得了臟病誰來負責?
「今天老子就替天行道,把你這個賤貨趕出去!」
他一邊說,還一邊把熬綠豆的鍋踹翻。
唬得眾人皆噤了聲。
我斂起了笑容。
盯著他:「阿爺,你確定你要這樣滋事?」
老翁老樹皮般發皺的臉忒是兇駭:「滋你娘的尿!老子今天就要讓你賠錢!」
我倏地笑了。
朝著遠處的書生和官爺行了一禮:「小女子要報官抓這個無賴!」
那老翁臉色頓時變了,屁滾尿流跑了。
官爺也不是吃素的,追了幾步就將老頭兒抓住,老頭兒一把鼻涕一把淚,怎麼也掙脫不開。
眾人紛笑不已。
一場鬧劇這才結束。
對付這種人,既然講理不行,那就講一講法。
讓書生跑腿前,我還塞了幾錠銀子給他,不怕官爺不來。
兩位大娘都夸我機靈。
我笑著擺了擺手:「今晚請您二位和王大哥吃飯!」
兩位大娘自是欣喜。
書生靦腆抿了抿唇,也沒拒絕。
11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卻沒想到那老翁的兒子陳二第二日就鬧上了門。
他還帶了幾個地痞子堵在鋪子門口,兇神惡煞的,既不讓人進,也不讓人出。
「銀朱是吧?就是你這個賤女人害我爹被關進去的吧!你趕緊給我十兩黃金,不然我絕對不放過你!」
一邊說,他還一邊把離得近的碗砸了。
幾粒碎渣滓險些濺到我臉上,令人不由心驚。
我盡量緩和神色,平視著人:
「昨日是你父親到鋪子訛人,非我所為……」
然而,我還未說完,陳二竟獰笑著逼了上來:
「什麼訛人不訛人,關老子什麼事?倒是小娘子身段這麼騷,出來不就是掙這個錢的?跟了哥哥我,哥哥來保護你。」
我腦中的弦立馬崩斷,背著手,緊緊握著小銀釵:
「……我貌似無鹽,并無婚嫁的念頭。」
陳二卻笑得更大聲,一步步走近,眼睛一直亂瞟:
「聽說你是從絳帳樓出來的,一個女人,怪不得那麼浪蕩,還出來賣餛飩。
「臉上的泥擦擦吧,這種伎倆,哥哥一下子就看穿了。」
我的心陡然沉入谷底。
在絳帳樓時,我便知道以色侍人多麼不堪。
一個個客人趴在你身上,把你當成物什,當成一個小玩意兒,當成泄欲的工具。
唯獨不是一個人。
你不從,鴇母和龜公自有數不清的手段折磨你。
以前為了活命,或許我能拋下尊嚴。
但現在不同了。
現在我想好好開一家餛飩鋪,好好做個人。
活生生的人。
陳二捏起我的臉那瞬間,我閉上了眼,手里的銀釵子顫了又顫,已經做好了和他同歸于盡的準備。
但,一道嬌蠻的嗓音裹挾著颯颯的鞭子聲響起:
「住手!你們都給本小姐滾出去!」
幾滴溫熱的液體淌了下來,我這才驚然,我因太過害怕,居然哭了出來。
睜開眼,那位阿珂姑娘和謝聞鶴站在地痞子們身后。
謝聞鶴緊緊皺著眉,面上三分漠然,七分不喜。
阿珂姑娘的表情則鮮活多了,見里面的人是我,還瞪大了眼睛。
地痞子們見謝聞鶴和阿珂姑娘穿著華貴,并身旁圍著好幾個侍衛,一骨碌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