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可別平白誣賴好人!」
我撓撓后腦勺:「說的也是……」
當夜,就派人把沈貍從春風樓接了出來,安置在了東郊的宅子里。
不過數日不見,沈貍憔悴清減了許多。
病弱無力地倒在榻上,一身素白里衣,顯得越發清秀脫俗,宛如一支含苞欲放的白荷。
見我來了,他支起身子,喊了聲:「娘子……」
「當真是你來了?阿貍不是做夢吧?」
音色婉轉,聽得人骨頭發酥。
我虛扶了他一把:「當心!你病還沒好,無需多禮。」
卻見沈貍的臉上緩緩綻開一抹羞澀的笑意,嬌聲道:
「奴害的本就是相思之癥,見到娘子,便什麼都好了。」
「那日娘子在奴身上留下的墨寶,囑咐奴不許擦,奴至今還留著……娘子要不要看?」
「……看?」
我愣了愣:「那日一別,到如今已有數日,難道郎君竟多日不曾沐浴?」
「身上不會臭臭的嗎?」
「……」
沈貍臉上閃過一絲懊惱,隨即恢復尋常。
「娘子說什麼呢?奴每日擦洗,都是避開胸口那處的。」
說罷,修長的手指緩緩解開身上的系帶,香肩半露,露出那副打油詩來。
我那日喝醉了,臉皮比城墻都厚,自比李太白。
如今看到這狗屁不通的詩句,只想找條地縫鉆進去。
「呵呵呵……這寫得一般,郎君還是洗了吧!」
沈貍嬌嗔一聲:「這是娘子給奴寫的,奴可舍不得!」
我無奈道:「那你總不能,一世都不洗澡吧?」
「乖,你洗了,下次……下次再寫好的給你!」
沈貍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欣喜:「娘子說的是真的?不是蒙奴?」
我道:「怎會?大女子一言九鼎。」
卻被沈貍一把拉下,倒在他身上。
他抬手撫上我的臉頰,吐氣如蘭。
「那奴要和娘子一塊兒洗。」
我一驚:「!!!」
「你……你不是病入膏肓,渾身無力嗎?」
「怎麼好像,勁兒挺大的?」
沈貍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解釋道:「奴命苦,家中兄弟姊妹眾多,奴是長子,三歲便下地干活,有的是把子力氣。」
「娘子,更深露重,不如讓奴伺候你沐浴,早些安置了吧?」
說著,便來解我的衣衫。
溫香軟玉在側,我有一陣心神恍惚。
但下一秒,便推開了他。
「不……不行!」
「我就是來看看你,現在你沒什麼事,這就走了。」
「你好好養病,我下次再來看你……」
隨即落荒而逃。
好險,這沈小郎是真是纏人。
若是被黎錦知道我夜不歸宿,又要生氣,罰我抄書,打我的手心了。
4
探望完沈貍,囑咐侍從好生照看,我趕在宵禁之前,匆匆回到了家中。
但到底做賊心虛,鬼鬼祟祟在所難免。
前腳方邁進院子,就聽得身后一個聲音響起。
「干什麼去?!」
我頓時嚇得三魂不見了兩魂半。
連忙解釋:
「阿錦你聽我解釋,我只是和同窗多說了幾句,耽擱了回來的時辰!」
「絕對沒有出去花天酒地,沒有出去鬼混,也沒有不聽你的話!」
話音落下,半晌不見回應。
轉頭竟然看到秦昭站在我身后,懷抱一只純黑的貍奴,笑非笑地看著我。
「大郎君?怎麼是你?」
見是秦昭,我頓時松了一口氣,也因為他戲弄我的事情有些生氣。
秦昭穿一襲黑色綢緞長袍,金簪束發,立在不明不暗的光影里,音色慵懶,清冷中透著刻薄和揶揄。
「他是阿錦,到我這只得一句大郎君?」
「娘子還真是偏心啊!」
他這人,慣會陰陽怪氣的。
我也不搭理他,幾步走到他身邊,抬手揉那黑色貍奴的腦瓜子。
「何苦拿這話刺我,你贅我,本就是不甘愿的,這會兒拈什麼酸,吃什麼醋?」
秦昭扣住我的手腕,不讓我欺負他的貍奴。
銳利的鳳眸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你又沒問過我,又怎知我不甘愿?」
我望著秦昭近在咫尺的臉,只覺呼吸一滯,不知為何,心跳得厲害。
要說我和秦昭,也是少年夫妻。
人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但我和秦昭是沒有的。
我十二歲那年,父母突然亡故,只留下偌大的家業也一眾仆從。
秦昭就是那個時候找上門來的。
我當時想,這個神仙一般的哥哥,怎麼可能會看上我這樣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呢?
但我那時父母雙亡,要是有了他,我就有家人,不再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結果……他還真看不上我。
成婚當晚,就一腳將我從榻上踹了下去。
「滾,我不與小孩兒同睡!」
不過,那晚他還是抱著我睡了。
因為我思念娘爹,一個人哭個不休。
他雖不耐,但也哄了我一宿。
后來,每個我哭醒的夜晚,都是秦昭陪著我。
雖然我覺得他對我沒有什麼夫妻之情,頂多拿我當個沒娘沒爹的可憐蟲。
但我仍舊感激他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來當我的家人,給了我一個家。
所以,即便他再囂張霸道,我也一直讓著他。
我想他大老遠從北周贅到東夏來,心里也一定很想念自己的父母親人。
脾氣差一點,也是應該的。
但當我把這些話告訴他的時候,他很兇地推開了我。
「我沒有家人!也不需要什麼家人!」
「許零,你記住,我對你的好都是有條件的,總有一日,你要全部還給我!」
當初分明是他自己拒絕我,這會兒又來說這種話撩撥我做什麼?